小叔和孟慧雪办婚礼那天,我将志愿改成国防大,后听闻他终生未娶

发布日期:2025-07-22 13:09    点击次数:89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漠河军区第一高级中学里,空气闷得像是被谁给拧紧了,热气腾腾地到处乱窜,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多考一分,就能甩开上千人!”

“要是能走进清华的大门,就能跟国家领导人坐一块儿聊聊天;要是踏进北大,就能和那些文坛大佬们坐在一起,一块儿研究那些流传了几百年的名著。”

许嘉怡的目光缓缓地移到窗外,一眼就看见墙上那条特别醒目的红色标语。那字儿红得刺眼,在太阳底下像是着了火似的,透着一股子让人没法忽视的压迫感。她心里“咯噔”一下,就像被谁轻轻推了一把似的,终于确信,自己是真的重生了,而且回到了高考结束后的第十天。

教室里,窗户全都敞着,可那热气还是一个劲儿地往里钻。阳光像一根根金线,透过玻璃,悄无声息地洒在课桌上。桌上堆着的书本、文具乱糟糟的,可那乱中却透着股青春的躁动。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粉笔味,那是老师讲课讲得激动时甩出来的,仿佛还带着知识的温度。

班主任就站在她身旁,影子被太阳拉得老长,投在地上,看着特别沉稳靠谱。他的语气里透着惋惜,眉头微微皱着,像是为她的决定发愁;又带着几分关心,那眼神温和得像春天的阳光,想把她心里的冷意都晒化了。“许同学,你真打算为了嫁进蒋家,就把这保送北大的名额让给你妹妹?”

许嘉怡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拉回现实。她的眼神有点空,好像还陷在前世的回忆里,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把怀里的课本抱得紧紧的,纸张在她用力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替她表达决心。她紧紧搂着它们,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像在黑夜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子。

“不!我不让!”她的声音干脆利落,像冬天屋檐下的冰棱子,又脆又硬,“您说得对极了,咱们读书人可不能一心只想着谈恋爱、谈感情,那东西就跟镜子里的花、水里的月亮一样,虚得很。咱们得把眼光放长远点,为国家的发展出力,这才是我们读书人该有的格局。”

“不过呢,我不打算去北大了,我决定报考国防大学。我想穿上那身军装,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祖国的国防事业。”

前世的记忆像汹涌的潮水,一下子全都涌进了脑海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漠河的天突然阴了下来,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雪就这么稀里哗啦地落下来了。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像无数只白色的小蝴蝶在空中飞舞,没过多久,整个世界就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变成了一个洁白如画的冰雪童话。可这美丽的外表下,却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当时是第一团团长老孟,为了救她,啥都不顾了,一头冲进了那白茫茫的风雪之中。他的身影在暴风雪中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了风雪里。等到人们终于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被埋在了那片冰冷的雪地里。

父母悲痛欲绝,仿佛整个人都被痛苦紧紧掐住,连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咬着牙,硬生生把快要崩溃的悲伤压在心底,把老孟留下的女儿孟慧雪带回了家。

他们轻轻牵着孟慧雪的手,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心疼,轻声说:“从今往后,孟慧雪就是我们家的第二个女儿,咱们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谁能想到,从那以后,日子就像被谁悄悄施了魔法,一切都变了味道。

只要是孟慧雪想要的东西,许嘉怡就得乖乖让出来。

新衣服一买回来,孟慧雪就像个小公主一样,先挑自己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剩下的才轮到许嘉怡,她只能默默接过,连句牢骚都不敢说。

分房间的时候,孟慧雪住进了那间又宽敞又朝阳的屋子,阳光整天都能晒到她的床上,暖暖的。

而许嘉怡呢,只能缩在那间又小又背阴的屋子里,一到晚上,冷风就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冻得她直哆嗦。

就连父母那原本像春日阳光一样的关爱,也像被孟慧雪偷偷吸走了一样,越来越多地落在了她身上。

许嘉怡感觉自己就像被扔在角落里的旧玩具,没人理,没人疼,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的委屈。

到最后,他们居然还厚着脸皮要求她把保送北大的资格也让出去。

北大啊,那是许嘉怡从小到大一直藏在心里的梦想,是她心中最神圣的地方,是她渴望用知识改变命运、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

她当然死活都不答应,急得眼眶都红了,据理力争,眼里闪着坚定得像星星一样的光,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她绝不放弃。

可小叔蒋湛安却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只要她主动让出这个机会,他就答应娶她。

那时候的她,就像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傻瓜,脑海里全是和他在一起的画面,以为能跟他携手一生,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儿。

最终,感情就像洪水一样冲垮了理智的防线,她为了能和蒋湛安走进婚姻殿堂,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梦想。

然而结婚之后,命运却像是对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蒋湛安被调到了北京,像个远行的人一样,留在那里照顾孟慧雪。

而她只能孤零零地待在漠河,守着那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房子。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就像海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她紧紧包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只能对着冰冷的墙壁默默流泪,回忆着从前和父母一起度过的温暖时光,泪水湿透了枕头,却洗不掉心底的痛楚。

这一世,她仿佛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彻底清醒了,再也不会爱上那个男人,更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未来。

她要为自己活着,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看看,她许嘉怡也能光芒万丈。

老师听完她的话,欣慰地点着头,脸上露出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那笑让人心里特别踏实。

“好,你能想通我就放心了。凭你这实力,考国防大学是十拿九稳的,虽然放弃保送北大有点可惜,但没关系,你一直是我最骄傲的学生,我会一直看着你为国家贡献力量、发光发热。”

许嘉怡满怀感激地向老师道了谢,然后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重新填好志愿表,蹦蹦跳跳地走出了教室。

走出校门,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整齐地站着队,像一排排忠诚的卫兵。

枝叶在阳光下绿得发亮,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像金线一样洒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圆圆的光斑,就像是天上撒下来的金币,闪闪发光。

街上行人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朴素,却又透着一种沉稳的庄重感,仿佛每个人都在认真地扛起生活的责任。

他们骑着那种老式的大二八自行车,车铃铛时不时“叮叮当当”响几声,声音清脆又带点欢快,像是生活里自带的背景音乐。

就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重生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

她整个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和希望,仿佛前面有一条铺满阳光的大路,正等着她大步往前走。

她抬手挡了挡有点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嘴角不知不觉就扬起了一抹笑。

那笑容,就像春天刚吹来的风,轻轻柔柔的,却又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真好啊!

这一辈子,她下定决心要好好为自己活一回,活得精彩、活得痛快,绝不能浪费这大好的青春年华,更要用尽全力为咱们国家出一份力!

她慢慢悠悠地往家属院走,远远地就看见岗亭旁边停着一辆墨绿色的军用吉普车。

那车子在阳光底下闪着光,金属质感特别强,看起来特别硬朗、特别威风。

蒋湛安正站在车边呢。

他个子高高的,站姿笔直,就像山顶上那棵不管刮多大风都纹丝不动的老松树。

他穿着一身干净利索的迷彩作战服,颜色跟周围环境融合得很好,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格外明显,英气逼人。

头发剪得很短,干练极了,露出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冷峻又带着几分帅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作为蒋首长最宠爱的小儿子,他在整个漠河可是出了名的功勋营长。

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冷峻气质,就像一座冰山一样,好像天生就不属于这烟火人间,让人远远看着都觉得有点距离感。

可谁能想到,后来就好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把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模样。

只要孟慧雪稍微表现出对什么东西有一点点喜欢,许嘉怡就像被命运推着走,根本没得选,只能乖乖让出去。

漂亮的衣服要让,温暖舒适的房间要让,就连父母那像阳光一样温暖的关心和疼爱,也得像割舍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一样,一点一点地放手……

到最后,他们竟然还厚颜无耻地要求她把自己保送北大这个无比珍贵的机会也让出去。

北大啊,那可是许嘉怡从小到大一直向往的地方,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一样,照亮了她整个童年和青春。那是她心里最神圣的目标,是她熬过无数个夜晚、挑灯苦读的动力源泉。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就像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

可谁也没想到,小叔蒋湛安突然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一样闯进她的生活。他语气坚定又带着诱惑地对她说:“只要你把这个机会让出来,我就娶你。”那一刻,她的心被撕扯得生疼,一边是梦想在闪闪发光地召唤,一边又是爱情甜甜蜜蜜地诱惑。

最终,感情还是像洪水一样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为了能和他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为了那个看似幸福美满的未来,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就像一只原本可以在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鸟,硬生生折断了翅膀,永远失去了飞向远方的机会。

结果呢?命运跟她开了一个特别残忍的玩笑。婚后,蒋湛安被调去北京工作,一去就不回头,全心全意地照顾起了孟慧雪。而她却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漠河这个寒冷又寂寞的地方,像一朵被人遗忘的花,在寒风中独自颤抖,没人关心,也没人问。

这一世,她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惊醒过来,咬着牙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那个男人了,也绝不会再轻易放弃自己的未来,就像守护生命中最明亮的灯塔一样,绝不让它熄灭。

老师眯着眼睛,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温暖又让人安心,就像冬天里照进心里的阳光。他点点头说:“好啊,你能想通这件事,我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地了。就你这成绩,闪闪发光得跟星星似的,考国防大学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可惜了,北大保送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不过没关系,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以后我也会一直看着你发光发亮,为国家做贡献。”

许嘉怡满心感激地道了声谢谢,声音温柔又真诚。然后她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重新拿起笔,认真地填好了志愿表。填完后,她站起身,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走出了教室。

走出校门,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整齐地站着队,像一群站岗放哨的士兵一样挺拔。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驳陆离,像是在地上画出了一幅会动的画。街上的人大多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远远望去,像一片辽阔的蓝色海洋。他们骑着老式的二八自行车,车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像是奏起了一首充满烟火气的生活交响曲。

就在这个刹那,许嘉怡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穿越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种重活一世的真实感扑面而来,像海浪一样一阵阵涌上心头。她就像一只终于挣脱了茧壳的蝴蝶,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期待,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新生命。

她慢慢地抬起手,动作轻得像是怕打扰了周围的宁静,仿佛想抓住那一缕耀眼到有些刺眼的阳光,但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却又迟疑地停了下来。嘴角不知不觉地扬起了一丝笑容,像春天刚开的花儿一样灿烂、明媚。

真爽啊。

这一辈子,她打定主意要好好为自己活一回,活得痛快淋漓、精彩纷呈。要像长在悬崖边上的花朵,迎风怒放,不负青春韶华;更要像一颗闪亮夺目的星星,独一无二,为祖国发光发热,让自己的人生绽放出最绚丽的光芒!

她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回家属院,远远就看见岗亭边上停着一辆墨绿色的军用吉普车。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像一头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出击的猛兽,透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

蒋湛安正站在车旁,站姿笔直,像一棵挺拔的老松,又像一座沉默矗立的山峰,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他身材高大,站得像个标杆,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迷彩作战服,那颜色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地反射着微光,仿佛藏着什么神秘的力量。头发剪得很短,像刚收割完的麦茬,显得干练又精神。脸上轮廓分明,五官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每一道线条都透着坚定和果断。

作为蒋家最受宠的小儿子,他在漠河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可是赫赫有名、战功累累的营长。身上自带一种冷冰冰的气场,像从雪山吹来的寒风,让人不由自主地保持距离。他的气质仿佛天生就跟热闹喧嚣的人群格格不入,更像是从另一个冷峻神秘的世界走出来的人物。

按照家里老一辈排下来的辈分,许嘉怡得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地叫他一声“小叔”。

上辈子,在那段美好而难忘的岁月里,她一天天在他身边长大。那时候情窦初开的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遇见了春天的阳光,怎么可能不动心?怎么可能不悄悄泛起涟漪?

可这辈子她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没能管住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心,稀里糊涂地对他动了不该有的感情。

现在,她就那样傻站着,心里乱成一团麻,思绪翻来覆去地打着转,怎么也理不清。

周围的风“呼呼”地刮个不停,吹得旁边的树枝“沙沙”作响,仿佛连大自然都在替她心里那股纠结和烦闷叹气。

就在这时候,蒋湛安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眸,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唰”地一下扫了过来。

那目光所到之处,连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脖子也忍不住缩了缩。

他语气冷冷地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许嘉怡被这一眼盯得心里猛地一紧,就像胸口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轻声回答:“去学校了。”

蒋湛安刚想再开口追问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只见孟慧雪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从车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她手里拎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袋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好像在炫耀里面装着的宝贝似的。

“小叔,谢谢你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她甜甜地说,声音甜得像是泡过蜜一样,听得人牙根都有点发酸。

她脸上笑盈盈的,眼里还闪着兴奋的小光点。

许嘉怡远远地看着,那些东西一件件映进眼里——

那雪花膏白得像冬天的第一场雪,细腻柔滑,没有一丝杂质。

那布拉吉裙子颜色艳得像春天最灿烂的花儿,飘起来时就像蝴蝶在飞舞。

还有那只梅花牌女式手表,表盘精致得像艺术品,表带柔软又光滑,漂亮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每一件东西都像一根细针,扎进她的心里,疼得她不自觉皱起眉头,心里乱成一团麻,难受得不行。

当年孟慧雪被接回家之后,许嘉怡就成了那个总被忽视、总要让步的人。

在家里,无论什么事,她都得让着孟慧雪。

到最后,连她那温暖得不行的小卧室都被孟慧雪占去了,她只能可怜兮兮地睡在阳台上。

冬天的夜晚,寒风就像个调皮又无情的家伙,“呼呼”地从阳台的缝隙里往里钻,吹得她浑身冰凉,冷得直打哆嗦。

有时候,连一顿热乎饭都吃不上,只能饿着肚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还是蒋湛安实在看不下去了,他那颗原本坚硬如铁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他这一心软,就把她接进了军属大院住。

在军属大院里,她才终于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不用再受那些委屈,也不用再在寒风中挨饿受冻。

以前啊,那些稀有又珍贵的好东西,蒋湛安就跟专门为她准备的神秘使者似的,只想着给她一个人用。

那时候的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幸福紧紧包裹的小公主,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现在呢,那曾经只属于她的宠爱,就像个调皮捣蛋的小精灵,悄无声息地飞走了,仿佛一阵温柔却无情的春风,吹过之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许嘉怡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一阵揪痛,眼睛也被刺得生疼生疼。

她赶紧加快脚步,像只慌慌张张、被吓坏了的小兔子似的,匆匆忙忙地走进家门。

一进门,屋里的昏黄灯光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安静地铺展开来,安静得让人心里有点发慌。

她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的布置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墙角的墙皮也有些微微剥落了。

她回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像个寻宝的探险家一样,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从衣柜最深处拿出一个旧铁盒。

这个铁盒就像是个藏着无数秘密的百宝箱,轻轻一晃,里面还会发出细微的响声,装着的正是她小时候视若珍宝的大白兔奶糖。

这个盒子啊,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就褪去了原本鲜艳的颜色,上面的图案也模糊得像张被岁月揉皱的老照片,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样子,就像她那些渐渐远去、变得模糊的回忆一样。

她小时候啊,就跟个小馋猫似的,对甜食完全没有抵抗力,特别爱吃糖。

每次一哭起来,那声音就跟小喇叭似的,“哇哇哇”地响个不停,吵得人耳朵都快起茧了。

蒋湛安就像一个会变魔术的魔法师,总能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来,脸上带着像春天阳光一样暖暖的笑容,笑呵呵地哄她:“乖啊,吃了糖就不难过了。”

后来,她舍不得吃那些糖了,在她心里,每一颗奶糖都像是夜空中闪亮的小星星,珍贵得不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颗颗收起来,像守护最宝贝的东西一样,满心以为这些糖是蒋湛安对她特别的心意,是他喜欢她的证据,就像星星代表着浪漫和美好。

可现在回过头想想,原来只是自己一头陷进去了,自作多情罢了。那感觉就像做了一场美梦,梦里五彩斑斓,醒来却什么都没留下,空落落的。

奶糖早就过了保质期,糖纸也泛黄了,粘在一起扯都扯不开,就像她那些已经变了味的回忆,纠缠不清,甩也甩不掉。

她费了好大劲才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想着能尝到记忆里那种甜甜的味道,结果舌头一尝,却是淡淡的苦涩,就像她现在的心情,复杂又难受。

她皱着眉,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赶紧把糖吐了出来,低声说着:“过期的糖,果然不能再吃了。就像那些早已经远去的温暖,也不值得再去留恋了。”

说完,她紧紧抱着那个糖盒,像是抱着一段沉重的过去,准备扔掉它,就像扔掉那些让她伤心、痛苦的记忆一样。

就在这时,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好像时间也在轻声叹息。

刚好迎面碰上了刚回来的蒋湛安。

他一脸不在意的样子,随意地抬眼扫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盒子,眼神就跟蜻蜓点水似的,根本没有注意到,那是他曾开心地选出来送给她的礼物。

接着,他语气平静得像湖面一样,淡淡地说了一句:“糖这种东西,还是少吃点好,对牙齿不好,以后要是牙疼得厉害,别来找我哭鼻子。”

听到这话,许嘉怡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但那笑容就像飘在风里的云,转眼就散了。

她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闷得她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她站在蒋湛安面前,眼神里没有半点迟疑,动作干脆得很,“啪”的一声,直接把那个糖盒扔进了垃圾桶。

那声音在安静得让人有些发慌的空气里格外刺耳,就像她在大声宣布,要和以前彻底划清界限。

“哐当”一声响完,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吃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落在地上,好像随便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散。

可这轻声细语里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就像是藏在地底的树根,再大的风雨也撼动不了分毫。

大白兔奶糖被扔掉的那一瞬间,许嘉怡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整个人都轻松了,仿佛从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挣扎了出来,一下子卸下了压在身上的千斤担子。

蒋湛安轻轻皱了皱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起了波澜。

他总觉得今天的许嘉怡有点不太一样,就像一幅熟悉的画,突然多了一笔陌生的颜色,让他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他没想太多,只是语气平平地开口:“收拾一下,出来吧,今晚和小雪一起回你家吃饭。”

听到这话,许嘉怡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慌张又警惕。

她脱口而出:“我不去。”

他当然明白她对那个所谓的“家”有多抗拒,那种厌恶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一靠近就浑身发紧。

他也清楚,只要一踏进那扇门,迎接她的就是无休止的责骂和冷得像冰一样的目光。

那感觉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她脆弱的心灵淋得透湿,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从小到大,许嘉怡就像一颗被人随意摆布的棋子,几乎没有选择的权利。

二十分钟后,许家那间显得有点空荡却又透着压抑气氛的客厅里。

屋里的灯光不是很亮,带着点暖黄色,像是给整个房间蒙了层轻纱,可这光却照不进许嘉怡心里那个黑漆漆的角落。

许母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动作特别轻,好像那不是一盘菜,而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生怕碰坏了。

许父清了清嗓子,语气慢条斯理,但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嘉怡啊,北大那边的录取名额,你跟老师说好了吗?”

许嘉怡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像个被雨打蔫的小花,沉默得让人心疼。

许父以为她还在犹豫,心里想着该怎么劝她,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像是在哄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嘉怡,你要懂事一点,把这个机会留给小雪。”

许母也在一边帮着说话,眼神里满是期待:“对啊,你成绩这么好,明年再考一次肯定没问题,说不定还能考上更好的学校呢。”

孟慧雪在一旁声音甜甜软软的,像只撒娇的小猫,拉着许母的手撒娇地说:“妈妈,你们别逼姐姐啦,姐姐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许母满脸温柔,眼里都是宠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柔和得像春风拂面:“傻孩子,虽然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们就是亲姐妹嘛,让她让个名额怎么了,一家人就该互相扶持才对。”

许嘉怡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刺痛,就像一根尖针扎在心上。

姐妹?从小到大,她和孟慧雪在家里受到的待遇差距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被忽视在角落。

屋子里灯光昏黄,家具摆放杂乱,墙上的老照片已经有些泛黄,在这个略显老旧的环境里,她一直想不通,明明自己才是父母亲生的女儿,为什么他们偏偏更宠爱孟慧雪?

她还站在原地,一声不吭。许父原本严肃的脸色,此刻变得越来越阴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蒋湛安随意坐在旁边的旧沙发上,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如水地说:“嘉怡已经答应了,这个北大的名额会留给小雪,她打算明年再考一次。”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说,倒也没啥问题。

可现在的许嘉怡,早就下定决心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退让了。

窗外的微风轻轻拂动着窗帘,她心里盘算着,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等半个月后国防大学那封承载着希望的通知书一到,她就要彻底告别这里的一切。当然,这件事现在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看着眼前这三个人都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许嘉怡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得像湖面一样,然后撒了个谎:“嗯,录取通知书一个月之后就到,到时候妹妹就能高高兴兴去北大啦。”

听到这话,三个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那种笑就像春天里盛开的花儿一样灿烂。

“谢谢姐姐。”孟慧雪甜甜地说了一句,声音软软的,像是棉花糖一样。

“你这孩子,刚才问你咋不早点说呢?来来来,快坐下吃饭吧。”许母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拉着许嘉怡在餐桌边坐下来。

难得看到许母露出笑容,在这个有些沉闷的屋子里,她的笑显得格外突兀。自从孟慧雪进了这家门,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许嘉怡夹菜。她夹了一筷子鱼放进许嘉怡碗里,那鱼还冒着热气:“这可是妈特意去市场给你买的,可贵了,赶紧吃。”

可是……

许嘉怡看着碗里的鱼,眼神有点复杂,接着又把它夹回了许母的碗里,轻声说道:“妈,你记错了,我对海鲜过敏,一吃就会起红疹子,爱吃鱼的是妹妹。”

原本热闹的气氛好像突然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一样,整个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但许母脸上一点愧疚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着说道:“哎呀,那是妈记混了,那你吃点别的。”

说完,她就把那盘鱼端到了孟慧雪面前。孟慧雪冲着许嘉怡得意地看了一眼,然后开心地吃了起来。

其实这一切,许嘉怡早就预料到了。虽然心里有点苦涩,但她脸上没表现出来。

他们从来就没把她真正放在心上,怎么可能记得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呢?

她低下头,默默地扒了一口米饭,饭吃在嘴里,却没什么味道。

忽然,蒋湛安伸了筷子过来,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她碗里。那块牛肉看起来色泽鲜亮,十分诱人。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看向他。

只见他也自然地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了孟慧雪的碗里。

许嘉怡嘴角微微动了动,扯出一抹带着苦涩意味的笑,是啊,自己还在那儿傻乎乎地期待些什么呢?他那如春风般温暖、细致入微的温柔与体贴,早就不是只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甜蜜了。

她顿时没了吃饭的兴致,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那筷子与碗碟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却又略显孤寂的声响。

这时,屋外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汽车尖锐而响亮的鸣笛声,那声音划破了原本宁静的氛围。紧接着,就听见警卫员扯着洪亮的嗓子,大声喊道:“蒋老首长回来咯!”那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

许嘉怡原本黯淡的眼睛里“唰”地闪过一丝明亮的光亮,仿佛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灯。她三步并作两步,脚步匆匆却又带着几分急切,快步朝着院子外走去。正巧瞧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从车上缓缓下来,老人身姿挺拔,虽已年迈,但步伐稳健。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礼盒上印着鲜艳的红双喜图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喜庆。

“蒋爷爷!”许嘉怡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那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在院子里回荡。

“嘉怡丫头,快来快来,爷爷听说你这次考得相当出色,特意给你带了礼物。”老人满脸慈爱,脸上的皱纹都因为笑容而舒展开来,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亲切。

许嘉怡眼眶一下子就有点发热了,眼眶里隐隐泛起了泪花,仿佛有无数的话语都化作了这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刚要抬脚上前,突然,院子的一角“嘭嘭”接连响了两声,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夜空都撕裂开来。

夜空中瞬间绽放出一大片绚丽的烟花,那烟花如同盛开的花朵,五彩斑斓,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紫的像梦。它们在夜空中肆意绽放,将整个天空都照得亮堂堂的,原本漆黑的夜空此刻如同白昼一般。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天空,眼神中满是惊叹与陶醉。周围的花草树木在烟花的映照下,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微微摇曳着身姿,像是在为这绚丽的烟花欢呼喝彩。

蒋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蒋湛安的肩膀,笑着说:“不错不错,跟爷爷想到一块儿去了,还记得嘉怡这丫头喜欢看烟花,特意准备来庆祝庆祝。”那笑容里满是对蒋湛安的赞许。

蒋湛安看了许嘉怡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他拉着孟慧雪走到蒋老首长面前,语气轻快地说:“爸,再过一个月,小雪就要去北大读书啦。”他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仿佛这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

“这烟花啊,是我专门给小雪准备的。”蒋湛安又补充道,那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

蒋老爷子微微一怔,眼神轻轻从孟慧雪身上掠过,那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随即,他带着几分担忧的神情落在了许嘉怡身上,那担忧如同一片乌云,笼罩在许嘉怡的心头。

许嘉怡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却又显得有些孤单。她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略显牵强的笑意,那笑容如同风中摇曳的花朵,随时都可能凋零。可内心却因为蒋爷爷那关切的眼神,泛起一阵酸涩,那酸涩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头。

在这世上,蒋爷爷是唯一一个不管她做错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护着她、疼爱她的人。他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为她遮风挡雨;又像一盏明亮的灯塔,为她指引前行的方向。

可惜啊,前世的她一门心思沉醉在儿女情长里,就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鸟儿,把蒋爷爷教导她要心怀家国的期望,给忘得一干二净。她只顾着在爱情的漩涡中挣扎,却忽略了身边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

绚丽的烟花在一段让人心里直发毛的沉默中,悄悄地落下了帷幕。那绚烂过后,只留下一片寂静与黑暗,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蒋湛安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僵局:“还有一件事,爸,我打算和嘉怡……”

许嘉怡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是结婚的事儿,赶忙出声打断:“蒋爷爷,您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累坏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我明天再过来陪您聊天。”

蒋湛安皱了皱眉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蒋老爷子点了点头,笑着说:“还是嘉怡丫头最懂得体贴人,那爷爷就先回去了,你明天记得来找爷爷。”

许嘉怡连忙答应下来。

等蒋老爷子离开后,蒋湛安便拉着许嘉怡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们要结婚的事儿?”

因为我们不会再结婚了啊。

许嘉怡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老人家晚上血压本来就容易升高,我怕蒋爷爷一时接受不了,直接晕过去,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等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跟蒋爷爷说吧。”

蒋湛安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行,那你记得尽快说,毕竟婚礼也得筹备筹备。”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孟慧雪惊愕得变了调的声音:“你们要办婚礼?你们要结婚?!”

许嘉怡以和蒋湛安结婚为条件,换取北大名额这件事,许家人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孟慧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就跟一张白纸似的。

许父许母见状,急忙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小雪,你怎么了?”

孟慧雪指着许嘉怡,双手捂着胸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爸,妈,姐姐……姐姐要和小叔结婚!”

话音还没落,她双眼一翻,直接昏厥过去了。

许父许母满脸震惊地瞥了许嘉怡一眼,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开口说点什么,就心急火燎地扑到了昏迷不醒的女儿身旁:“小雪!小雪!”

向来沉稳冷静的蒋湛安,此刻也显露出了慌乱的神情,急切地喊道:“快,赶紧把她抱上车,马上送去医院!”

很快,三人就带着孟慧雪上了车,车子迅速发动,风驰电掣般地驶离了现场。

只留下许嘉怡孤零零的一个人,被无情地抛下,呆呆地站在车尾扬起的那一片尘土之中。

好像只要一牵扯到孟慧雪,她就从来都没占到过哪怕一丁点儿的好处。

她就这么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久好久,随后,迎着那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还有那刺骨的寒风,独自一人,脚步缓慢地朝着军属大院走去。

回到家之后,她整个人神情恍惚,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就碰倒了一个纸盒。

纸盒里的几百封信件“哗啦”一下洒落了一地,每一封信的上面,都工工整整地写着“致湛安”。

从被蒋湛安接进蒋家的那一刻起,许嘉怡就在这一天天、一月月的相处当中,不知不觉地悄悄爱上了这个对她格外温柔,还总喊她“小丫头”的“小叔”。

那时候的蒋湛安对她可好了。

有一次她发高烧,烧得满脸通红,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蒋湛安当时正在外地执行任务呢,一听说她病了,连夜就赶了回来。看到她那难受的模样,他心疼得不行,一下子就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病成这个样子,为啥不给我打电话呀?只要你打一个电话,不管我在啥地方,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回来陪着你……”

就在那一刻,父母从来都没有给过她的那种温暖,被蒋湛安完完整整地给补上了。

可是半年前,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红着脸向他表白,没想到他却冷冷地喝止了她:“许嘉怡,我是你小叔!”

“看来是我平时对你太放纵了,才会让你生出这种不该有的想法。”

从那之后的好几个月里,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家,许嘉怡又变回了那个没人关心、没人在意的小可怜。

直到她拿到了北大的保送资格,蒋湛安却突然提出可以和她结婚,不过有个前提,就是她必须把这个保送名额让给孟慧雪……

她其实早该想明白的——那些靠强求得来的东西,终究是不会真正属于她的。

许嘉怡低下头,慢慢地蹲下身子,把那些散落一地的情书一封封地捡了起来,然后,那些写着“致湛安”的信,被她一封封地撕成了碎片,“唰唰”地扔进了垃圾桶。

她要亲手把和蒋湛安之间的所有牵绊都斩断。

“蒋湛安,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想着嫁给你了,也不会再死皮赖脸地纠缠你了。”

这一夜,许嘉怡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好不容易熬到了清晨时分,房门突然被“砰砰砰”地猛烈敲响。

她迷迷糊糊地打开门,就看见一向举止优雅的母亲,此刻神色慌张得不行,一头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嘉怡,你能取消和湛安的婚礼吗?小雪因为这事儿得了抑郁症,你要是真结了婚,那就是在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轰”的一声,这番话就像一盆冰水,从许嘉怡的头顶直直地浇了下来,她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动都动不了了。

“这话是啥意思?为啥我和小叔结婚,就会害死孟慧雪?”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许母眼神躲躲闪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小雪她……她其实一直都喜欢湛安。”

“她原本就因为父亲去世,情绪一直很低落,现在又得知你们要结婚的消息,病情就更严重了!”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妈妈求你了,别结这个婚了,让湛安多陪陪她,好吗?”

许嘉怡只觉得这事儿荒唐得没边儿了:“小叔又不是心理医生,孟慧雪发病了,为啥非要他去陪?”

“打从她迈进咱们家门槛那天起,我就一直在退步忍让。我能给的都给了,就连去北大的名额我都拱手让出去了,现在难不成连丈夫也得我让出去吗?”

许母满脸愧疚地把脸转到一边,可还是硬着头皮坚持说道:“小雪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差劲了,她最近一直在伤害自己啊!”

“妈妈跟你保证,只要她病情能好起来,等她去了北大,就让湛安回来和你把婚结了,行不?”

这话就跟一把锋利的刀子似的,又一次狠狠扎进了许嘉怡的心窝。

虽说她早就拿定主意不再和蒋湛安结婚了,可这会儿,她偏偏就不想把这决定告诉母亲。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呢,门外又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她的父亲。这身材魁梧的男人一进门就扯着嗓子怒声斥责:“许嘉怡,你就不能大度点儿吗!咱们可是一家人啊,你难道非得把小雪逼上绝路不可吗?”

“你可别忘了,你欠小雪一条命呢!”

“欠”这个字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就跟个甩不掉的影子似的。

许嘉怡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两位亲生父母,指甲都快掐进掌心的肉里了,声音冰冷又嘶哑:“我欠孟家的那条命,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没还清吗?我到底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还清啊?是不是非得我死了才行?”

话还没说完呢,蒋湛安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按住许嘉怡的肩膀,语气虽说温和,可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劲儿:“你先冷静冷静,没人说不结婚了,只是往后推一推而已。”

“小雪这次病得真的特别严重,你是她姐姐,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吗?”

哪怕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蒋湛安,半个月后就要远走高飞了。

可就在这一刻,许嘉怡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她又一次被所有人给抛弃了,就连那个曾经唯一护着她的蒋湛安也这样了。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松开手,语气悲凉地说:“行,我同意延期。”

鱼和熊掌,本来就没办法同时得到。

正好啊,她从来就没打算放弃去北大的名额,也不想再嫁给蒋湛安了。

既然孟慧雪想要蒋湛安,那就拿去吧。

这三个人见她终于点头答应了,立马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匆匆忙忙地走了。

许嘉怡望着他们的背影,呆呆地站了好久。过了一会儿,她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面,拿起剪刀,亲手把自己留了好几年的及腰长发给剪断了。

随后,她去了蒋家,诚恳地请求蒋老首长亲自对她进行训练。

国防大学可不光得有扎实的知识储备,还得有强健的体魄才行。

而且高强度的训练,也能让她暂时忘掉父母和蒋湛安给她带来的那些伤痛。

三天之后。

许嘉怡正绑着沙袋绕着大院跑步呢,汗水早就把她的衣襟湿透了。

这时候,蒋湛安突然找过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许嘉怡一眼,皱着眉头走近她:“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许嘉怡停下脚步,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轻描淡写地回道:“天太热了,这样能凉快些。”

这话听起来好像挺在理的。

可蒋湛安却莫名地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他总觉得许嘉怡变了,最近都不怎么黏着他了,那天听说婚礼要延迟,她也没像以前那样又哭又闹的。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这么多日子了,你咋都没去瞧瞧小雪呢?你就不担心她咋样啦?”

听到这话,许嘉怡嘴角轻轻往上扯了扯,露出一抹带着苦味的笑:“这些日子,你不都和我爸妈一块儿陪着她呢嘛?还有我啥事儿呀?”

蒋湛安眉头皱得更紧了,刚想再开口说点啥,眼角余光就扫到旁边石桌上放着一本册子——

《国防大学期刊阅读》。

“国防大学?你研究这学校干啥呀?”

“没啥,就是随便翻着看看。”

许嘉怡轻飘飘地就把这话给敷衍过去了。

就算蒋湛安伸手把她手里的招生简章给抽走了,用那种带着探究的眼神盯着她,她脸上还是没啥变化,平静得很。

“你啥时候对国防大学感兴趣啦?你从小就怕吃苦受累的,难不成还想去当兵啊?就算你明年重新参加高考,这学校也不适合你呀。”

说完,他随手就把那本手册放回石桌上了。

这时候,他腰间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瞅了一眼,就转身往门口走去:“我得回医院了,你有空的话,就去看看小雪哈。”

看着蒋湛安渐渐远去的背影,许嘉怡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可那笑里却带着一丝苦涩。

过了那么一小会儿,她把绑在腿上的沙袋给解开了,跟蒋爷爷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往医院的方向去了。

既然有人让她去瞧瞧,那她就真去瞅瞅。

半小时后,医院。

许嘉怡穿过那长长的走廊,很快就找到了孟慧雪住的病房。

透过玻璃窗,她瞧见自己的亲妈正温柔地给孟慧雪削着苹果。

而蒋湛安呢,就坐在床边,陪着孟慧雪看书——《金瓶梅》?嘿,原来蒋湛安也会看这种书啊?

孟慧雪装出一脸迷茫的样子:“小叔,这句话是啥意思呀?”

许嘉怡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到她进来了,孟慧雪立马就变了脸色,一头扑进蒋湛安怀里,眼眶红红的,低声哀求道:“姐姐,你能把小叔让给我吗?”

“以前我不敢说,是因为他是我的小叔,可要是连你都能和小叔结婚,那我为啥就不行呢?”

许嘉怡啥也没说,目光慢慢地在病房里的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

没有一个人开口阻止孟慧雪。

她当初抢走了北大的名额还不够,现在连男人都要抢。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语气平平淡淡却又带着股子犀利劲儿:“和小叔结婚,是我拿北大的名额换来的。你要是想嫁给他,那就先把那个名额还给我呗?”

“人总不能啥好处都占全乎了吧?”

孟慧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煞白,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

许母立马就站起身来,替女儿说话:“嘉怡,你咋能这么跟你妹妹说话呢?再说了,名额都已经给小雪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啊?”

蒋湛安轻轻拍了拍孟慧雪的肩膀,安抚着她,然后拉着许嘉怡走出了病房。

“我是让你来看看小雪的病情,不是让你来刺激她的。”

许嘉怡忽然想起前世自己死的那一天。

那时,她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但她还是强撑着病体,为蒋湛安做了一桌他喜欢的饭菜。因为那天,是他的入伍纪念日。

当年,她刚被接到蒋家时,内心敏感又惶恐。

大院里的孩子们嘲笑她被父母抛弃,是个没人疼爱的可怜虫。

她躲在角落里哭,是蒋湛安找到她,哄着她,拜托她为自己办一场“入伍纪念日庆祝”。

他对她说,他需要她,她很有价值,从来都不孤单。

从那以后,每年蒋湛安的入伍纪念日,她都会满怀期待地准备各种惊喜。

哪怕后来他厌恶她,她仍坚持不变。

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

许嘉怡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小叔,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把我从许家带到蒋家的那一天吗?你当时对我说了什么?”

蒋湛安怔住了:“我……”

话还未说完,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许嘉怡侧头一看,只见孟慧雪神情癫狂地将自己的头狠狠撞向墙壁!

“嘭!嘭——”

孟慧雪的身子重重地撞在墙上,接连两下,头颅与墙面碰撞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音,鲜血从她的额角汩汩流出。

门外,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姐姐,求你了,把蒋湛安让给我好不好?”

“小雪,别这样,你这样会伤着自己的,妈妈好心疼!”

“小雪,你冷静一点,你要什么我们都答应你,快停下来……医生快来!”

病房里,许母和许父终于不再沉默,神色慌张地围到孟慧雪身边。

许嘉怡站在一旁,目光空洞,心仿佛又被锋利的刀片划过。

蒋湛安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只留下一句淡漠的话:“无论如何,我答应娶你就不会反悔,但请你以后不要再刺激小雪。”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冲进了病房。

这场争夺战,许嘉怡又一次彻底输了。

但她已经无所谓了。

她的人生,会在别的战场上赢回来。

她默默地转过身,离开医院,回到家中,趁着蒋湛安不在家,开始一件件收拾起衣物、书籍以及大学所需的用品。

短短三天时间,原本摆满物品的卧室变得空荡荡的。

至于这些年蒋湛安送她的礼物,她也一一整理出来,放进另一个纸箱中。

那台老式收音机,那架海鸥牌相机,还有他送给她的那一枚一等功奖章……她都不打算带走。

就让这些东西留在这个房间吧,看他日后如何处置。

又过了三天,离出发只剩四天。

许嘉怡接到了学校老师的电话:“你的国防大学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来拿一下吧。”

她本不想出门,偏偏这时蒋湛安回来了。

见她背着包准备出门,他忽然开口叫住她:“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蒋湛安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主动地提出要送她了。

许嘉怡紧了紧肩上的包带,生怕被他察觉自己是要去领取国防大学的通知书:“不用了小叔,我只是去趟学校。”

蒋湛安却语气坚定:“正好我要回军区,走吧,上车。”

无奈之下,她只得上了车。

一路上,蒋湛安率先打破沉默:“你去学校做什么?顺便帮小雪问问,她的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能到?”

就这么急不可待了吗?

许嘉怡扯了扯嘴角,淡淡回应:“她既然已经通过了审核,那结果早就定了,不会变的。”

蒋湛安听出她话语中的意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可还没等他再问,许嘉怡便对司机说:“就在这里放我下车吧,前面不顺路了,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说完,她没等蒋湛安反应,便迅速下了车。

军用吉普车扬长而去,路面热浪翻腾,模糊了她的身影。

她收回视线,顶着炎炎烈日,一步一步走向学校,从老师手中郑重地接过那份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

终于,她即将踏上新的旅程。

老师叮嘱道:“四天后的火车票记得带好,千万别错过,更不要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许嘉怡点点头:“您放心,我不会改变决定的。”

回家的路上,她心情轻松,脚步轻快,整个人都似乎卸下了重担。

然而刚踏入蒋家门口,就看到许母站在门口等着她。

许嘉怡停下脚步,心中明了,这位母亲绝不是为了关心而来:“妈,有事吗?”

许母神情有些扭捏地开口:“你也看到了,小雪是真的喜欢蒋湛安,你就把她想要的人让给她吧。”

果然如此。许嘉怡嘴角泛起一抹讽刺的笑:“妈,你还记得吗?十五岁之前,我是你最疼爱的女儿。”

许母沉默了。

许嘉怡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没用了,索性不再争辩:“放心吧,我会如你们所愿,孟慧雪想要的一切,很快就会是她的了。”

许母愣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许嘉怡紧紧抱住手中的包,匆匆躲回了房间。

透过玻璃窗,她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睛低声说道——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当许嘉怡。”

还有两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无论如何,她都想和蒋湛安好好告别一次。

于是她来到医院,在蒋湛安为孟慧雪打水出来的那一刻拦住了他。

“小叔,明天是你的入伍纪念日,回来一起吃顿饭好吗?就像以前那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然而,蒋湛安还未开口回应,病房里便传来孟慧雪的声音——

“妈,我和小叔的婚礼,姐姐会来参加吗?”

许嘉怡愣了一下,心头泛起一丝苦笑。

其实根本不需要她主动让,只要孟慧雪开口,父母自然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恭喜你,小叔。”

她的冷静令蒋湛安心头猛然一紧,他刚张开嘴想要解释些什么。

只见病房里原本躺着的孟慧雪急匆匆跑出来,挡在蒋湛安身前,满脸愧疚地哀求:“姐姐,是我不好,你别怪小叔,我只是想体验一下穿上婚纱的感觉……”

“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就当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你放心,等我真正感受过婚礼的浪漫之后,我就再也不会打扰小叔了,我会真心祝福你们的!”

许嘉怡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面对那双平静却毫无温度的眼睛,蒋湛安眉心紧蹙:“这场婚礼不过是形式上的,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

婚礼也能有名无实?

这简直像是一场荒谬的闹剧。

不过还好,她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不必陪着他们继续演戏。

许嘉怡轻轻点头,语气淡然地敷衍道:“好,我会来的。”

蒋湛安松了口气:“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至于明晚……我会回来的。”

许嘉怡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或许是因为即将前往国防大学报到,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倒计时1天。

清晨七点,许嘉怡如往常般准时醒来。

她小心地将录取通知书放进包裹中,随后坐在书桌前,抽出一张信纸,开始写下告别的话语……

将所有东西藏好后,她才出门去买菜。

傍晚六点,许嘉怡做了几道蒋湛安爱吃的菜,安静地坐在餐桌旁等待。

晚上七点,蒋湛安回来了。

许嘉怡将饭菜重新加热一遍:“小叔,吃饭吧。”

蒋湛安皱了皱眉:“既然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以后就别再叫小叔了。”

许嘉怡沉默片刻,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还是等婚礼结束再说吧,一下子改口,我有点不习惯。”

湛安?

前世嫁给蒋湛安之后,她确实这样称呼过他,但没喊几次,蒋湛安就被调往北京工作了。

蒋湛安点点头,又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今年就会向上级申请调令,调去北京,明年你高考后再考去北大。”

“以后也不用再为我准备入伍纪念日了,我以后会很忙。”

许嘉怡缓缓咽下一口饭,轻声问:“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孟慧雪?”

话音未落,外面漆黑的夜空中忽然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烟花。

“嘭!嘭嘭!”

蒋湛安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转头望向窗外,粉红色的烟火瞬间照亮了整片夜空,他怔住了。

“这是谁安排的?”

许嘉怡走出门,直到最后一束烟花消散在夜空中,才轻声开口:“是我准备的。”

蒋湛安总觉得她今晚有些异样,但那种异常仿佛早已悄然存在。

“无缘无故放什么烟花?”

十八岁生日那天,蒋湛安曾为许嘉怡燃放了一场震撼全城的烟火秀。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唯一的例外。

可十几天前,蒋湛安又为孟慧雪点燃了一场规模更大的烟花。

所以她决定,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场还给蒋湛安。

许嘉怡回头看向蒋湛安,嘴角轻轻扬起:“庆祝今天,而且……上次你放的烟花是给孟慧雪的,我想看一场只属于我的。”

这是她在漠河看到的最后一场烟花,也是与他共同见证的最后一场。

许嘉怡重新坐回餐桌前,轻声道:“开饭吧,再不吃菜就凉了。”

蒋湛安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柜子上——那台熟悉的收音机不见了:“你的收音机呢?”

“搬到房间里去了。”许嘉怡语气平静地回答。

蒋湛安还想追问什么,但这时,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跑进院子,敲响了门,声音带着几分焦灼:“蒋营长,医院来电说孟小姐情况很不好,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蒋湛安脸色微变,起身就要往外走。

许嘉怡望着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下意识开口唤住他:“小叔,吃完再去吧,医生会照顾她的。”

这是我们最后的一顿晚饭了。

蒋湛安脚步一顿,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留下来,别走!

否则,就像要永远失去什么一样。

传令兵又补充了一句:“听说孟小姐疼得在地上打滚了。”

蒋湛安不再迟疑,撂下一句:“你先吃,我等会儿回来再吃。”

说完便大步离去。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蒋湛安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寂。

曾经,许嘉怡以为那是能永远守护自己的港湾。

重生之后她才明白,真正的依靠,只能是自己。

她目送着那个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中,轻轻叹了口气,面对满桌菜肴也提不起半点胃口。

回到房间后,她拿出了早已准备妥当的行李。

结果终究还是这样,连一顿告别的晚餐都没能好好吃完。

罢了,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许嘉怡深吸一口气,走到院子里,从包里取出两支仙女棒。

这是买烟花时商家赠送的小玩意。

她将仙女棒插进石头缝隙中,闭上眼双手合十,低声许愿:“愿蒋湛安一生平安顺遂,健康喜乐,无灾无难。愿我自己以身许国,为国家效力,愿祖国昌盛繁荣。”

“也愿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话音刚落,仙女棒恰好燃尽熄灭。

这时,蒋老爷子正好推门而入:“嘉怡丫头,在放烟花啊?怎么就你一个人,湛安呢?”

许嘉怡淡淡一笑:“孟慧雪病了,小叔去医院看她了。”

一提到孟慧雪的名字,蒋老爷子眉头微皱:“嘉怡丫头,其实当年的事跟你没关系,老孟是个军人,就算那天不是你出事,他也会冲上去救人的。”

“至于你那对父母……我看他们是有些执迷不悟了,等我找他们好好谈谈!”

许嘉怡摇了摇头:“不用了蒋爷爷,因为——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考上了国防大学,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

蒋老爷子露出一丝惊讶:“你不是一直梦想去北大吗?那北大的名额……”

或许只有蒋老爷子还记得她年少时的梦想,其他人都不在乎,只想着让她让出来。

许嘉怡笑了笑:“我骗了所有人,我没有让出名额,也没告诉任何人我要走,只告诉了您。”

“以后我可能不能常回来看您了,希望您保重身体。”

蒋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去吧,追寻属于你的理想。”

“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不论你在哪,我都为你骄傲!”

许嘉怡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回到房间,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回头最后一次仔细看着这个陪伴了她两世的屋子,目光最终停留在书桌玻璃板下的那张照片上。

那是17岁的她和22岁的蒋湛安的合影。

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张合照。

“都要走了,这张照片留着只会惹人烦。”

她抽出照片,果断撕开,只把属于蒋湛安的那一半留在桌上,与那封道别信并排摆放。

随后,她转身离去。

步伐坚定,一路向前,没有再回头。

另一侧,蒋湛安神色焦急地快步赶往医院。

病房内一片混乱,孟慧雪因剧烈疼痛在地上翻滚挣扎,医生和护士一时之间无法靠近施救。

许父与许母在一旁焦急万分,心疼却又束手无策。

看到蒋湛安到来,两人仿佛抓到了唯一的希望:“湛安,你快劝劝她,让她冷静下来!”

还未等蒋湛安有所动作,孟慧雪一见到他便立刻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抱住:“小叔,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为什么我一睁眼就找不到你了?”

蒋湛安只能轻声安抚,语气柔和地劝解:“好,我不走,你别做傻事。”

听着他熟悉的声音,孟慧雪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医生趁机上前为她检查,眉头紧锁,反复观察后只低声说道:“安心静养便无大碍。”

随即转身离开病房。

蒋湛安心中生疑,待孟慧雪沉沉睡去后,才追出去找那位医生。

一番追问之下,医生迟疑开口:“蒋营长,实话告诉你吧,这姑娘的症状并不像是真正的抑郁症,更像是……伪装出来的。”

蒋湛安愣住:“伪装?”

医生点头:“但她表现得很真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

一颗怀疑的种子在蒋湛安心头悄然埋下。

回想这段时间的情况,似乎每当他在场时,孟慧雪从未发作过。

而只要他一离开,她便立即出现不适。

难道……其中真的另有隐情?

可谁会故意伤害自己,只是为了装病呢?

蒋湛安心绪烦乱,事实上,自他从家属院出发那一刻起,心底便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

许嘉怡临别时投来的那一瞥眼神,令他内心慌乱不已。

他正准备离开医院,却被许母叫住:“湛安,你现在还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小雪醒来发现你不在,又该闹腾了。”

蒋湛安皱眉更深:“可是我已经向部队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不可能一直陪着小雪。”

许母略显犹豫:“要不……你先把她接到你家里去?等假婚礼办完,等她心情稳定了,我们再接她回来?”

蒋湛安沉默许久,最终低声道:“让我回去问问嘉怡的意见吧。”

毕竟孟慧雪曾对嘉怡造成过伤害,让她们共处一室,对她并不公平。

“那我先回去了。”

他步履匆忙地离开了医院。

当他回到家属院,看到屋内漆黑一片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像一根被忽略已久的弦,骤然崩断。

他加快脚步上楼,推门而入。

许嘉怡的房间早已空无一人。

书桌上静静摆放着一张撕成两半的照片,以及一封告别信。

信纸上仅写着短短两句话——

“陆爷爷,我考上了国防大学,我要报效祖国去了。”

“蒋湛安,再见。”

蒋湛安内心的担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半张照片,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嘉怡……不再需要他了。

她说的不再纠缠,并非是假装退让,也不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是真正决定斩断这段关系,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蒋老爷子从身后缓缓走进来,目光深沉地看着这一切。

“嘉怡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蒋湛安身体僵硬:“为什么会这样?”

蒋老爷子望了他一眼,缓缓问道:“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要将嘉怡接回来吗?”

蒋湛安当然记得,是因为孟慧雪的到来,让嘉怡承受了太多忽视与冷遇。

他看不下去许家夫妇对自己女儿的态度,才将她接回蒋家,给予她应有的关爱。

蒋老爷子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对待嘉怡的?”

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一一浮现脑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嘉怡每次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在告别。

他忽然感到一阵后悔——如果刚才他留下来陪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蒋湛安身形微微晃动,却仍强撑着扶住书桌,将那半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那是22岁的蒋湛安。

身边还有许嘉怡陪伴的蒋湛安。

而不是现在,被撕去、被遗弃在角落里的蒋湛安。

蒋湛安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许嘉怡喊他一声小叔,他们之间本就隔着辈分的鸿沟,她又怎么能对他产生感情?若是让大院里的人知道了,会怎样议论她?会说她是不知廉耻,还是说她不懂规矩?

他下意识地避开她,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毕竟她马上就要高考了,这种时候,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他打算等高考结束之后,再好好和她说清楚一切。

可当高考真的结束了,他却仍旧找不到合适的言辞,于是只能拖延着,逃避着。

直到那天,许父许母找上门来,告诉他一个消息:许嘉怡已经被保送北大,但他们希望蒋湛安能劝说许嘉怡把这个名额让给孟慧雪。

蒋湛安几乎是立刻拒绝:“这不可能,北大是嘉怡一直以来的梦想。别说她不愿意,就连我都不同意。”

许父许母对视一眼,缓缓说道:“只要嘉怡愿意把名额让出来,我们家欠小雪的情就还清了。等小雪去了北大,我们就不会再麻烦她了。”

蒋湛安愣了一下:“那你们以后会对嘉怡好一些?”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点头:“当然!嘉怡是我们亲生的女儿,我们怎么可能不对她好呢?”

蒋湛安一直都知道,许嘉怡最深的伤痛就是父母的冷漠与忽视。

如果能把孟慧雪送走,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主动找到了许嘉怡,希望她能让出这个名额。

不出所料,许嘉怡断然拒绝:“你怎么也能提出这种要求?你明明知道……孟慧雪已经夺走了我太多机会!别的事情我无法选择,但这次上大学的机会是我靠自己争取来的,我绝不会让!”

蒋湛安一时语塞,原想告诉她,只要让出名额,许父许母就会重新疼爱她。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只要你肯让,我就娶你。你不是喜欢我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紧接着,他就在许嘉怡脸上看到了震惊、不可置信,还有深深的伤害。

等他想要收回这句话时,许嘉怡却平静地说:“好啊,我让。”

他想着,等孟慧雪离开后,她自然会明白自己的苦衷。

而且她明年还可以参加高考,还能继续追求学业。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没有再多做解释。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源于那个决定。他给孟慧雪买东西,只是希望她去北大之后,能少联系一点许父许母。

结果……

怎么会变成这样?许嘉怡离开了,放弃了北大的机会,转而去上了国防大学。

既然她不愿意,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蒋湛安呆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蒋老爷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母敲响了门,闯了进来。

蒋湛安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间屋子里坐了一整日一夜。

“湛安,你快去看看小雪吧!她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整个人都要疯了!”

蒋湛安缓缓眨了眨眼,声音低哑:“她要是犯病了就去看医生,我又不是大夫,治不了她的病。”

许母满脸错愕:“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蒋湛安慢慢站起身来:“不管孟慧雪现在怎么样,我都不会再管她了。嘉怡已经走了,去上学了,北大的名额让不了了,我也不会再陪你们玩这场荒唐的游戏。”

听到这话,许母猛地一震:“你说什么?嘉怡去上学了?可是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不是还要半个月才到吗!”

蒋湛安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她没去北大。”

“因为我们所有人,亲手毁掉了她的梦想。”

蒋湛安从未如此懊悔过。

他从许母身边径直走过,正要离开,却没走出几步,许母便追上来一把拽住他:“许嘉怡去哪儿了?她明明答应要把北大的名额留给小雪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要去找她回来!告诉我她在哪儿?”

蒋湛安眉头紧锁,语气沉痛:“你根本不在乎嘉怡现在是否安全吗?她一个人去了哪里?会不会遇到危险?你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名额!”

“你们从来就没真正关心过嘉怡,你们心里只想着孟慧雪,对不对?!”

许母一时语塞,怔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当然关心……”

可蒋湛安已经一个字都不愿再信。

他怎么这么愚蠢?居然会相信他们夫妻的话,去伤害许嘉怡!

而许母仍未放弃劝说:“就算没有北大名额,你也去看看小雪吧,她的病情那么严重……”

蒋湛安冷冷打断她:“孟慧雪的病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他已经彻底看穿,孟慧雪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抢走属于许嘉怡的一切罢了!

许母满脸震惊:“这怎么可能?”

蒋湛安带着她直奔医院。因为事先并未通知,所以到达病房时,孟慧雪正安静地坐在床上。

站在病房外,蒋湛安注意到她正在写一本日记。

他推门走了进去,孟慧雪立刻慌乱地将那本笔记本藏到枕头底下,随后露出一副虚弱痛苦的表情:“小叔,你怎么才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蒋湛安皱了皱眉,原本是打算当面揭穿她的。

但此刻,他更在意那本日记本中可能隐藏的秘密。

他顿了顿,说道:“有事,医生说你的情况有些异常,需要去做个检查。”

孟慧雪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蒋湛安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变化,随即转身要去找医生。

孟慧雪急忙拉住他:“不要,我不想去见医生,我害怕他们!”

蒋湛安不动声色地伸手从她枕头下抽出那本日记,翻开一看。

顿时,孟慧雪变了脸色:“别看了!快还给我!”

蒋湛安避开她的阻拦,念出了第一页的内容:

“2月29日,春节刚过不久。我决定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杀死自己的父亲。”

“爸平时吃的静心丸里,我已经偷偷加了安眠药,这样等他出了意外,没人能察觉。”

“不出意外,我爸会死,而我也一定会被其他家庭收养……我希望是蒋家,既有财富又有地位,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站在门口的许父许母听闻此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孟慧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蒋湛安面色冷峻,继续往下读:

“3月18日,没想到我爸竟然为了救许嘉怡而死,许家提出收养我,虽然条件一般,但与蒋家关系密切,勉强也算不错。”

“首先,必须除掉许嘉怡,只要她还在,爱就会被分走,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蒋湛安合上日记,声音冰冷:“还不止这些,后面还有她多次陷害嘉怡的记录,比如故意让自己过敏却说是嘉怡造成的,假装生病让嘉怡把房间让给她等等。”

许母一巴掌狠狠甩在孟慧雪脸上:“孟慧雪!你怎么能是个如此狠毒的孩子?你竟敢亲手害死你亲生父亲!”

蒋湛安迅速翻完剩下的内容,许母再次揪起孟慧雪的头发,接连扇了好几个耳光:“你对得起我们许家对你的好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吗?”

孟慧雪的脸被打得红肿发烫,牙缝间渗出鲜血,她突然大笑起来,一口血吐在许母衣襟上:“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而已!我错了吗?归根到底,是你们自己不信自己的女儿!”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我就能同时拥有北大名额和蒋湛安了!”

许父许母满眼愤怒,蒋湛安则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他最后说道:“从今天起,不会再有人管你的生死。”

湘南,国防大学。

晨曦透过稀薄的云层洒落在庄严的教学楼上,整座校园沐浴在一片金色光辉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不失生机的气息。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校内各处都挂起了鲜红的欢迎横幅,随风轻扬,仿佛在向每一位踏入校园的新生命致意。

迎宾广场中央,人流如织,新生们陆续抵达,各自寻找属于自己的院系接待点。

许嘉怡拖着行李箱,在人群中穿行,四周是一片军绿色的身影。她终于在一角看到了“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专业的引导标志。

心头一松,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接待处站着几位身穿深绿军装的学长学姐,个个站姿挺拔,肩上佩戴着象征身份的一杠两星肩章,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许嘉怡深吸一口气,走到负责接待的女学员面前,开口道:

“中尉学姐好,我是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的新生,许嘉怡。”

听到她的名字,接待的学姐眼睛一亮,露出温和的笑容,随即握住她的双手。

“温同学,欢迎来到国防大学!我是你大三的学姐张悦,今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语气亲切却不失威严,让人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暖与力量。

登记、签到、办理住宿……一系列流程下来,时间已临近午后。

宿舍共住四人,除了许嘉怡和一位女生之外,其余两位还未抵达。

坐在对床的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圆润的脸庞透着几分稚气,神情显得局促不安。她几次起身想出门走动,却总是在门口犹豫片刻后又折返回来,最终低着头趴在了桌面上。

整理完个人物品后,许嘉怡坐在椅子上,从包里取出一盒大白兔奶糖。

这是她在离开北京前特意去供销社买的。

曾经,每当面对陌生环境时,她都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适应。

如今,她不仅能独自应对一切,还能去关心和帮助他人。

她嘴角浮现一抹浅笑,拿出两颗糖,伸出手摊开掌心,递到对面女孩面前。

“同学你好,我叫许嘉怡。”

“俺……我叫牛青妹。”

女孩明显有些慌乱,说话也略显结巴。

看到眼前的糖果,她那张朴实可爱的脸上迅速泛起红晕,连连摆手,似乎想要推辞,却又因为紧张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许嘉怡轻轻握住她的手,将两颗糖放在她掌心。

“青妹,我想去友谊商店买个热水瓶,你能跟我一起去吗?我刚到这里,一个人有点不适应。”

“当、当然可以。”

牛青妹猛地站起来,但随即又觉得动作太突兀,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我们走吧。”

许嘉怡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主动牵起牛青妹的手,后者也没有抽回。

两人一边打听方向,一边寻找友谊商店。

途中绕了不少弯路,但也因此渐渐熟络起来。

“嘉怡,你的头发好短,我、我舍不得剪。”

她声音不大,但已经不再刻意回避许嘉怡的目光。

许嘉怡闻言,抬手随意拨弄了两下头顶的短发,柔软的发丝很快又恢复原状。

“夏天太热,我随便剪的。”

牛青妹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她低头说道,语气有些失落:“俺娘……我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让我剪。”

听到这话,许嘉怡微微蹙眉。

据她了解,学校有明确的内务规定,女学员需留齐耳短发,即便扎成马尾也不能影响佩戴头盔。

像牛青妹这样又粗又长的辫子,恐怕不太符合要求。

她正欲开口,牛青妹忽然又低声说道:“俺也是没用,俺都偷跑出来上学了,还怕娘的话,不敢剪头发。”

“你也偷跑出来的?”

“也……?”

牛青妹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

“你也?”她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些,随即又压低,“你也有一个想把你卖了的后爹啊?他们不会再来抓你吧?”

这句话让许嘉怡心头一紧,握着对方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些。

她笑着摇头,语气温和地安抚道:“不会的,谁都不能来把我们抓走。你看门口的岗哨,他们进不来的。”

牛青妹听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要是真被抓回去,牛棚先生就白教我了。”

“牛棚先生是谁呀?”

许嘉怡好奇地问。

提到牛棚先生,牛青妹顿时神采飞扬,话匣子一下打开了。

“牛棚先生就是住在牛棚里的先生,文质彬彬的,戴着眼镜,他会的可多了,天文地理、数学英语,听说年轻的时候还留过洋。”

“我是小时候放牛遇到他的,他说古有东坡居士,今有牛棚先生,他姓牛,我也姓牛,我们有缘,他教我读书、识字、算数,咱们的、国外的,他都教。”

她说这些话时,眼神明亮,仿佛沉浸在那段美好的记忆之中。

然而,话语间又夹杂着一丝忧伤。

“后来,先生死了,他一直说要回家,却死在了回家之前。”

她的悲伤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被一种雀跃的情绪取代。

“我就看他留下的书,藏在牛圈后头的石槽子里,越看就越想看看,山外面是什么。”

“先生曾经说过,人最珍贵的是生命,而生命只属于我们一次。”

“一个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望过去时,不会因为无所作为、虚度光阴而懊悔,也不会因为品行低劣、生活庸俗而感到羞愧。”

“我思考了很久,我不再是那个叫牛招娣的人了。上户口的时候,先生帮我改了名字,现在我叫青妹,是‘青草’的青,我要像野草一样,即使被烈火焚烧也烧不尽,只要春风一吹,就能再次生长!”

“我不能把自己卖给某个男人,结婚、生子都不行。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厨房那一亩三分地上,更不想只为谁当媳妇、当母亲。”

“我喜欢书本里那些关于飞机和大炮的知识,我想去研究它们!”

“先生说,如果他有一天回不了家,就让我走出大山,替他回去看看!”

“嘉怡,我终于跑出来了!”

许嘉怡也没料到,一向沉默寡言的牛青妹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她的脸颊泛着红晕,呼吸略显急促,但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火焰般明亮。

她主动伸出手,紧紧握住许嘉怡的手,满怀感激地说:“谢谢你,嘉怡,除了牛棚里的先生,还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么多心里话。”

……

经历了这件事后,许嘉怡与牛青妹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近。

当两人手牵手提着热水壶回到宿舍时,正巧在楼梯口遇见了一个女孩。她手里拎着两个沉重的大箱子,喘着粗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女孩扎着整齐的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静知性,气质儒雅。

许嘉怡见状,本能地想上前帮忙。

却被牛青妹轻轻拦住。

“我来吧。”

她将热水壶递给许嘉怡,大步朝那名女孩走去。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只见她轻松地一手一个箱子,干脆利落地扛到了肩上。

原本看起来像是沉重如山的行李,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竟仿佛轻若无物。

她甚至还有余力回头,对着那副眼镜滑到鼻尖的女孩说道:“走吧同学,你住在几楼?”

“七……七楼。”

“嘉怡,我们也住七楼呢!”

说完,她扛着箱子健步如飞地踏上楼梯,脚步声清脆有力。

许嘉怡也没想到,这个平时腼腆害羞的小姑娘,竟然藏着这么大的力气。

她拎着两个热水瓶,转头对还愣在原地的女孩说道:“同学,我们也上去吧。”

女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自我介绍道:“你好同学,我叫李知渊,是弹药工程专业的新同学。你朋友……真是太厉害了!”

许嘉怡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用力点头。

“她确实很厉害,她叫牛青妹。”

“我也是弹药工程专业的学生,我叫许嘉怡。”

四人到达七楼后才发现,她们竟然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

而第四位室友,早已抵达。

她剪着一头干练的短发,五官立体,神情冷峻,说话简洁明了。

“宁夏。”

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她便坐回了自己的床位,不再多言。

三人面面相觑,各自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宁夏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态度冷淡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知渊推了推眼镜,低声说道:

“宁夏同学,你好像不是弹药工程专业的吧?”

许嘉怡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刚才签到的时候扫了一眼。”

牛青妹瞪圆了眼睛,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好记性,太厉害了!”

而宁夏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宿舍的四位成员终于齐聚一堂。

尽管四人分别来自天南海北,性格也各不相同,但彼此之间的相处还算和谐融洽。

而那两个被牛青妹轻松扛进来的箱子,打开后竟装满了整整两箱书籍,其重量之大可想而知。

连一向高冷寡言、几乎不愿多说一句废话的宁夏,在看到李知渊掀开箱子的一刻,都不由得多看了牛青妹几眼。

毕竟,她亲眼目睹了牛青妹单手扛着沉重的箱子冲进宿舍门的那一幕。

许嘉怡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转头问李知渊:

“你来上学怎么还带这么多书?”

李知渊从箱中随意抽出一本《核武的制造》,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摸。

“这些是我的精神食粮。”

许嘉怡又将目光转向牛青妹,语气带着几分惊讶。

“这么重的箱子,你是怎么扛起来就走的?”

牛青妹随手脱下外衣,露出背心下掩盖不住的结实肌肉和粗壮的手臂。

“我从小干农活,放牛的时候,要是牛不听话,我就直接把它扛起来跑!”

李知渊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牛胆子可真够大的,居然还敢不听你的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夏忽然猛地站了起来。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前线当兵?”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另外三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牛青妹更是有些不知所措,悄悄挪到许嘉怡身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许嘉怡没有急着开口。

她的目光扫过宁夏紧握的双拳,那些因常年训练而形成的凸起血管与清晰肌肉轮廓,还有拳头表面那一层厚厚的茧痕,全都说明了些什么。

不过她的虎口却很光滑,显然没怎么接触过枪械。

许嘉怡心中已有判断,看似提问,实则是在陈述事实:

“你原本是打算去参军的,而不是上大学。”

宁夏抿着嘴唇,算是默认了。

“嘶……”李知渊推了推眼镜,“你该不会是被家里人擅自改了志愿,硬送过来的吧?毕竟在这所国家重点大学读书,比起去前线当兵要安全多了。”

宁夏眼神微闪,眉头轻皱,反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

李知渊连连摆手:

“我不是,我是主动要研究‘大蘑菇’,要把小柿子炸沉,结果爷爷奶奶特别高兴,差点连夜买票跟我一起搬过来。”

听到这话,宁夏低下了头,神情明显有些落寞。

“我本来是要去部队服役的,结果却被送进了学校。”

见状,李知渊赶紧安慰道:

“别这么沮丧嘛,你想啊,赤手空拳能打几个敌人?真正决定胜负的是火力覆盖。等我们国家的导弹可以打遍全球每一个角落的时候,世界都会倾听我们的声音!”

“而且我们的战士,也不用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面对敌人的炮火。”

许嘉怡在一旁补充道。

牛青妹站在她身旁用力点头:

“牛棚先生曾经说过,未来的世界是属于信息科技的时代,大国之间的战争将不再局限于士兵之间的正面对抗,因此国家必须拥有超前的尖端武器。”

许嘉怡心中微微一震。

她重生归来,自然清楚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但如果不是重生,以她前世的认知水平,恐怕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远见卓识。

难怪自己上辈子会那样失败。

她自嘲地笑了笑,但眼中很快又燃起了坚定的信念光芒。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写道:“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

既然老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就要把这仅有一次的生命重新锻造为一块真正的钢铁。

这一次,没人能阻挡她的脚步。

只是可惜了牛棚先生这样一位高瞻远瞩、思想深邃的学者,还未等到黎明到来便悄然离世。

但他未竟的事业,终将有人继承。

终有一日,春风拂面,牛青妹将替他完成那份理想,改变这个世界。

四个女孩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亲密起来,军训也如期拉开序幕。

然而,就在第一天晚上,牛青妹红着眼眶回到了宿舍。

李知渊跟在她身后,显得有些慌乱无措,而许嘉怡则沉默地抿着嘴,没有多说什么。

宁夏与她们并非同一专业,刚洗漱完端着搪瓷盆走进来,看到这副景象,连滴水的头发都顾不上擦干,便快步走过来,皱眉问道:“青妹怎么了?”

李知渊的眼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

“青妹的辫子太长了,戴不上军帽。可教官说话实在太过难听,青妹只是辩解了几句,就被罚站在烈日下整整一下午。”

牛青妹哽咽着抬起头,声音颤抖。

“是我不好,我不该舍不得剪掉辫子……可是……”

她顿了一下,双手紧紧攥住衣角,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她缓缓伸出手,拉住身旁的许嘉怡,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

“嘉怡……你能不能帮我剪头发?”

短暂的沉默后。

许嘉怡握着那把浓密乌黑的长发,手中拿着剪刀,轻声问:“青妹,你准备好了吗?”

牛青妹刚想开口,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她只能用力地点点头,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许嘉怡抿了抿唇,郑重地说:“青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剪得清爽又漂亮。就算你娘知道你剪了头发,也不会怪你。”

听到这句话,牛青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剪吧,俺娘再也看不见了,她走了……她知道自己活着我逃不了,夜里就用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许嘉怡手中的剪刀猛地一颤,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她胡乱抹了一下,转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李知渊的镜片上蒙着一层泪雾,宁夏的眼睛也泛起了红意。

许嘉怡深吸一口气,稳住拿剪刀的手。

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青妹,你剪去的不只是头发,还有那些束缚和过往。大山困不住你,野火也烧不尽你,人世间的苦难……终究打不倒你。”

“咔嚓……”

“咔嚓……”

“咔嚓……”

剪下的长发被许嘉怡紧紧攥在掌心,李知渊接过它,细心地编成一条辫子,宁夏则为它系上牛青妹平时最常戴的头绳。

牛青妹捧着这条辫子看了很久很久。

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大家:“好看吗?”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好看。”

……

几天后,北京。

夜色沉沉,城市灯火闪烁。

结束一天训练的蒋湛安一身寒气,步伐坚定地走进传达室。

他接起电话,声音低沉:“喂?”

电话那头立刻回应:“蒋营长,你侄女确实已经报到,就读于国防大学,专业是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蒋湛安紧紧握住手机。

“嘉怡,我终于找到你了。”

……

湘南。

国防大学,女生702宿舍。

许嘉怡裹着被子昏昏欲睡,忽然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人从高处推下悬崖一般,心中一阵剧烈的悸动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轻轻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蒋湛安的脸庞。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画面驱逐出去。

“想他做什么?我已经离开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许嘉怡在床沿坐了一小会儿。

宿舍里安静极了,除了舍友们均匀的呼吸声,还能听见窗外此起彼伏的虫鸣,仿佛在轻声低语着夜色。夜风从窗缝中轻轻吹入,带来些许凉意,也带来了夜晚独有的静谧与温柔。她打了个哈欠,脑海中浮现出明天训练的画面,想着那繁重的任务,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缩进温暖的被窝里。不一会儿,意识便随着深沉的呼吸渐渐沉入梦乡。

梦中,她再次回到了前世所在的实验室,只是这一次,实验没有失败,她终于成功了。

熟睡中的许嘉怡嘴角微微上扬,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渗入枕巾之中。

……

一周后,傍晚时分。

训练结束,许嘉怡和宿舍其余三人结伴返回。

原本打算去食堂吃点东西,奈何食堂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牛青妹望着前方望不到头的人群,转过身对几人说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边买了饭再给你们带回去。”

许嘉怡自然不愿让她独自一人留下。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排队呢?我陪你。”

“真的不用,你们现在回去还能早点洗澡,有人吃饭有人洗漱,咱们错开时间,效率更高些,听我的,你们先回。”

三人拗不过她,只好先行返回宿舍。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几人已经洗漱完毕。

李知渊一边搓着头发,一边走到窗台边往下望。

不远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人群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正朝楼下走去。

她没太在意,只是专注地寻找牛青妹的身影,嘴里念叨着:“青妹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拿不动饭菜,我们下去接她吧?”

许嘉怡点点头,将毛巾挂好,站起身来。

宁夏也顺手套上了那件军绿色短袖外套。

就在三人准备出门时,晚归的牛青妹提着四份饭菜猛地冲进屋内。

嘴里还急切地喊道:“不好了嘉怡!你快跑!有人来找你麻烦!”

“什么?”

李知渊和宁夏异口同声地惊呼,脸上写满了疑惑。

就连许嘉怡本人也是一脸茫然。

她赶紧上前接过牛青妹手中的饭盒,扶着气喘吁吁的她坐下,轻声安抚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青妹你慢慢说,别着急。”

李知渊适时递上一杯热水,牛青妹一口气猛灌了几口,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但语气依旧焦急万分。

“嘉怡,就是上次我说我后爹要把我卖了,你也说过你是逃出来的。刚才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满脸凶相的男人在打听你。”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但他已经往这边来了,他肯定是想抓你回去把你卖掉!你快躲起来!”

许嘉怡一时愣住,这才想起自己上次好像确实没跟牛青妹解释清楚。

而能来这里找她的,除了蒋湛安,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可他不是应该正在高兴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她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李知渊一声怒吼,手里举着两个不知从哪翻出来的酒精瓶,神情狰狞。

“竟然还有这种事!我直接炸死他!”

另一边,宁夏已经默默在拳头上缠了几圈细铁链,眼神冷峻,杀气腾腾。

牛青妹眉头紧锁,懊恼地说:“我不该上来,我刚才在楼下就该把他干掉。”

不是……

眼看着三人就要冲下楼去火拼,许嘉怡连忙拦住她们。

“等等等等,你们先听我解释,没人要卖我,真的,我发誓!”

“你别怕!我一定让这混蛋有来无回!”

李知渊左手拿着火柴,右手握紧酒精瓶,镜片后的眼神如同一把出鞘的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随时可能引爆整个学校的恐怖分子。

宁夏满面寒霜,牛青妹一脸蓄势待发。

许嘉怡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把她们拦下,去掉那些过于激烈的情绪,简单地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三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啊……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凶,我们还是陪你一起下去吧。”

许嘉怡终究没能坚持己见。

四人一同走下了楼梯。

刚踏出楼门,她便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来人正是蒋湛安。

当许嘉怡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蒋湛安的目光瞬间被牢牢牵引,所有思绪仿佛都被抽离,只剩她一人。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有些发紧。

然而,刚迈出几步,他便察觉到一股隐隐的敌意从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只见许嘉怡身后的三位女生正目光凌厉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宣告——

“我们会一直注视着你……监视你……直到永远……”

他眉心微动,却并未将这几个女孩放在心上,依旧朝许嘉怡走去。

“嘉怡……”

蒋湛安快步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却不料她迅速后退一步,动作干脆利落。

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警告:“小叔,这里是学校。”

声音不大,却让蒋湛安的脚步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嘉怡,你不告而别,连个只言片语都没留下,是真的要跟我彻底断绝关系吗?”

许嘉怡闻言皱起眉头,望着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小叔,我以前给你留过很多话,你不在家的每一天,我都会写下许多想说的话,是你让我不要再那样做。如今怎么又责怪我不曾留下只字片语?”

“我感激蒋家对我的收容,感激你对我的照顾,也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家。既然你不想见到我,我就选择离开。现在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她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正是这种冷漠的态度,让蒋湛安僵立原地,嘴唇微微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想告诉许嘉怡,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但他张不开口。

他无法面对那个真实的自己,更无法面对眼前这个变了模样的许嘉怡。

良久之后,他凝视着眼前这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庞,低声问道:“嘉怡,你在这儿过得好吗?”

“我很好,谢谢小叔的关心。我已经成年了,也懂事了,以后不用再来看我了。”

“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早已结束。”

说罢,许嘉怡转身欲回宿舍。

却被蒋湛安一把拽住了手臂。

他眉头紧锁,眼底满是困惑与迷茫。

“嘉怡……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起来那么无辜。

仿佛那些刻意疏远、冷淡对待都不值一提,而她却始终应该乖巧顺从,默默承受一切。

听到这句话,许嘉怡缓缓挣脱他的手,就像他曾无数次甩开她那样。

她回过头,眸中一片沉静如水。

“同样的问题,我也曾无数次想问你,但现在,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小叔,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但请我们从此不必再见。”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蒋湛安还想追上去,却被三人拦下。

牛青妹张开双臂,挡在门口。

宁夏单手一推,动作毫不客气地示意他离开。

李知渊更是言语犀利,不留情面。

“先生,请止步,这里是女生寝室。”

蒋湛安无奈,只能目送许嘉怡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他身形晃了一下,像失去了支撑般,向后退了一步。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经温顺乖巧的小女孩,和刚刚决然离去的那个背影,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他不明白,为何那个曾满眼崇拜的女孩,会变得如此陌生。

也许,真正没有认清内心的人,从来就不是许嘉怡。

而是他自己。

蒋湛安站在宿舍楼下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直到整栋楼的灯光都熄灭,他才决定不再继续等待。

湘南的气候一向偏热,即便到了初秋,夜晚也并不寒冷,反而带着一丝潮湿的闷热。

然而,他的手脚却冰冷得微微颤抖。

起初,在许嘉怡向他坦白心意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与自省。

他是她的叔叔。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呢?

这简直太荒谬了。

可是就在刚才,当他亲眼看着许嘉怡从自己面前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内心深处那股莫名的恐惧到底来自哪里。

那是种对失去的害怕,是对即将失去她的不安和慌乱。

她不只是那个偶尔调皮地喊他“哥哥”,追着他叫“小叔”的小女孩。

更是那个敢于直面自己的感情、愿意将真心毫无保留展露出来的少女。

可现在,他似乎真的失去了她。

那些曾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他曾以为,保持距离能让许嘉怡看清自己的情感,让她明白仰慕与真正的爱恋之间的差别。

结果却是他自己一步步陷入了这份情绪之中。

正如许嘉怡所说,逃避的人一直是他,选择忽视她、对她不闻不问的也是他。

那么,当她终于放下执念,不再纠缠时,他又为何感到如此失落?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但他却不愿正视。

不愿面对那个在听到她说“我喜欢你”时,心跳加速的自己。

良久之后,蒋湛安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

与此同时,女生702宿舍里,灯早已熄灭。

屋内只有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四个女孩都没睡着,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许嘉怡蜷缩在被子里,一句话也没说。

今天去找蒋湛安,只是为了弥补当年没能好好告别的遗憾。

无论如何,陆家曾经对她有恩,如果蒋湛安不来见她,她这一生都不会再主动打扰他。

可他来了,所以她终究无法做到彻底无视。

一声极轻的叹息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不能叹气哦,会把好运气吹走的。”

牛青妹的声音很小,却悄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知渊翻了个身,半撑起身子,戴上眼镜,仿佛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些。

“这句话又是牛棚先生说的?”

牛青妹蹭了蹭被子,声音低了几分,有些闷闷地说:“不是,这是我娘说的。”

“说得对,不能叹气。”

宁夏难得开口,也只是为了表明自己还醒着。

李知渊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压低声音问道:“嘉怡,今天来找你的那个人,就是你说的小叔吗?感觉他……有点怪怪的。”

“是啊,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像普通长辈看晚辈的样子……我也不太确定,总之觉得他挺奇怪的。”

牛青妹扒着床边补充道。

许嘉怡沉默了很久,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她抿着唇,思索片刻后低声说道:“他已经讨厌我了。”

黑暗中,宁夏皱了皱眉。

“那可不是讨厌一个人的眼神。”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许嘉怡闭上眼睛,努力将堵在胸口的郁结之气排出去,继续说道:“以前他对我很好,自从我成了孤儿以后,他一直很照顾我。”

“但我却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十七岁那年,我向他表白了,从那之后,他就开始疏远我。”

“哇……”

对面的李知渊发出一声惊叹,“你居然敢跟他表白,这也太勇敢了吧!”

许嘉怡心头一震,有些错愕地开口:“你们不会觉得,我对自己的小叔产生感情这件事,很离谱吗?”

“你们之间又没有血缘关系。”

宁夏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语气平静如水。

“对啊,就算有血缘关系的人,不也照样在一起了吗?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多得是,外甥女嫁舅舅、姐姐娶弟弟、皇帝迎娶继母、表兄妹成婚……”

牛青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头认真地数着,仿佛在回顾什么珍贵的资料。

李知渊听得一愣,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牛棚先生的知识面还真是广阔啊。”

牛青妹嘿嘿一笑,脸颊微鼓:“哪里哪里,这些可都是我自己看的。”

几个人这么一打岔,原本略显凝重的宿舍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话题不知怎么又绕回到了许嘉怡身上。

“那你转学过来,就是为了离你那个小……离那个男人远一点?”

李知渊接着问。

许嘉怡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道月光上,思绪渐渐飘远,回想起前世的点点滴滴。

前世她结婚后重新拾起课本,考入了一所普通大学,主修医学护理专业,毕业后进入医院工作。一次值班时,她遇到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那位老人身体受到严重辐射,身边无亲无故,只有偶尔几个学生前来探望。病房里几乎整天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床头堆满了各种图纸,每天都在纸上不停地写着画着,嘴里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内容,很少有人愿意靠近他。而许嘉怡却总是主动找他聊天。

时间久了,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便将她视为自己的学生,总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尽的知识。

许嘉怡被那些深奥的数据和理论深深吸引,最终毅然辞去了医院的工作,专心照顾起这位老人。

不在医院的日子里,她还报名了夜校课程,恶补化学知识。

越是深入学习,她就越发沉迷其中。

然而,老人的身体早已如同油尽灯枯,在医院里勉强支撑了三年,每况愈下。

临终前,他只留给许嘉怡一堆图纸、一本笔记,以及一封简短的介绍信。

信上寥寥数语——

让小许进研究所。

老穆。

回忆至此,许嘉怡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哀伤。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完成一项实验,我不能失信于他。”

她必须见到穆老,必须在他彻底倒下之前,与他一同撑起那个项目。

那些实验数据,那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图纸,她一刻都不敢遗忘。

她永远记得,病床上老人佝偻的背影,以及那始终挺直的脊梁。

……

本以为那次见面之后,蒋湛安就不会再出现了。

可第二天,许嘉怡还是在学校里遇见了他。

他就那样笔直地站在路边,像一座孤峰般伫立着,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根本无法忽视。

许嘉怡本想绕开他离开,可他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像是锋利的刀子扎在背上,令人浑身不适。

“嘉怡,你小叔该不会是个狙击手吧?这眼神太吓人了,盯着人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牛青妹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生怕十几米外的蒋湛安听见。

许嘉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但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按理来说,她离开以后,蒋湛安应该感到轻松才对,不该再来找她。

可他偏偏来了。

如果说,是因为她没正式告别让他不满,那昨天已经算是告别过了。

他又来做什么?

难道……

昨夜李知渊说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不过我觉得,他那个眼神,是喜欢你的。你拉开距离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很失落,我们都还以为是你不喜欢他,不想继续纠缠呢。”

想到这里,许嘉怡猛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海中的那些声音。

不可能的。

他真正爱的人是孟慧雪,他们将来是要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

许嘉怡,你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许嘉怡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她刻意忽略身后那道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牵着牛青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

蒋湛安总会出现在许嘉怡每日必经的路上。

有时是在去教室上课的小径上,有时是在前往食堂的林荫道旁,甚至有时候就静静地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路灯下。

但他始终只是站在那里,既不主动靠近搭话,也没有叫住她的意思,仿佛只是在默默注视着她是否安然无恙。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李知渊。

在又一次回到宿舍,被蒋湛安全程以目光追随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委屈巴巴地爬上了许嘉怡的床。

正靠在床上看书的许嘉怡微微一怔,胸口便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耳边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嘟囔:“太吓人了,嘉怡……我真的快要疯了,每次看到他的眼神,我都想掏出个燃烧瓶扔过去……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学校开除的。”

许嘉怡轻轻合上书本,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其实她刚才也在思索一个问题——蒋湛安一直留在学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其他同学并不认识他,但对于她们几个室友而言,这种状况终究不太合适。

而李知渊的话,更加坚定了她要彻底解决这件事的决心。

“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她一边轻拍李知渊的背,一边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笑容。

随即,她起身下了床,朝着楼下走去。

宿舍外。

蒋湛安站在路灯下,身形笔挺如松,仿佛一棵静默伫立的白杨树。

许嘉怡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更加平静、疏离。

从她出现那一刻起,蒋湛安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直到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他的心悄然颤动了一下。

喉结微动,最终还是他先开口:“这么晚了,你怎么下来了?”

许嘉怡没有回答,而是淡然反问:“这么晚了,小叔怎么还在这儿?”

“我已经向部队和学校提交了探亲申请,只有一周的时间。你不肯见我,我就多看看你。”

“小叔,我不明白。”

许嘉怡直视着他,仿佛想要透过这双眼睛,看清眼前这个人的真正心思。

蒋湛安的神情瞬间闪过一丝错愕。

“什么?”

许嘉怡凝望着他的眼眸,原本冰冷的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久违的柔和。

为什么呢?

是因为确定她不再爱他了,所以又打算像从前那样温柔待她吗?

可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了。

那个曾经深深爱慕他、敬重他、眼中容不得他半点瑕疵的许嘉怡,早已死在前世那场爆炸中。

“小叔,我说过不会再纠缠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呢?”

“我在的时候,你对我视若无睹;我走了,你却千里迢迢赶来寻我。小叔,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愿走开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她的眼神平静而疏离,仿佛换了一个人。

这让蒋湛安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嘉怡,你以前不会说这些话的。”

许嘉怡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望向他的眼神中浮现出一抹疑惑与迷茫。

“小叔,你以前也不会为了别人将我抛下,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刻意忽视我,更不会逼我吃我根本无法入口的东西。”

“那么你说的‘以前’,到底是哪一个‘以前’?”

“是你为了推开我而故意伤害我的时候,还是我未曾放弃、始终追随着你的那段时光?”

“小叔,所谓的‘以前’,不过是过去了的事。”

时至此刻。

蒋湛安终于明白,对于这段感情而言,原本可以有更妥善的处理方式,而他却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勇气再去直视许嘉怡的眼睛。

“嘉怡……对不起。”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许嘉怡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宽容。

蒋湛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然而下一秒,许嘉怡的话语便如一盆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也请你原谅我之前年少无知的执着纠缠。今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无需再挂念我。我会真心祝福你和孟慧雪白首不离、子孙满堂。”

“小叔,我们就此别过吧。”

话音未落,许嘉怡转身欲走,却被蒋湛安一把拉住,紧紧搂进了怀里。

“不是的,嘉怡,你听我解释。我和孟慧雪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根本没打算娶她!”

“她所做的一切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父母也不再管束她了,他们也很后悔。”

“嘉怡,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嘉怡忽然轻笑了一声,眼底却浮现出一抹讽刺。

蒋湛安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却依旧强压下心头的苦涩。

“嘉怡,别放弃我……”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可许嘉怡只觉得眼前这一切荒唐得令人发笑。

这样的蒋湛安她很少见到,记忆里也只有一次。

那是她十三岁那年,因为对蒋湛安带回来的兔腿过敏被送去医院的时候。

那时的蒋湛安刚满十八岁,他抱着脸色苍白的许嘉怡,慌乱地奔向医院,一路上汗水夹杂着泪水,一颗颗砸在她的脸上。

疼痛让许嘉怡的脸色愈发惨白,但她还是努力抬起手,去擦拭他额头上的汗珠。

当时的他哽咽着承诺:“嘉怡,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可那是十八岁的蒋湛安,不是二十二岁的蒋湛安,更不是如今二十四岁的蒋湛安。

那一句承诺,终究只是空口无凭的一句话罢了。

“蒋湛安。”

听见自己的名字,蒋湛安抬起头,眼中尽是哀求与期待。

而许嘉怡的目光,却只剩下一片冷漠。

“现在的你,让我觉得,简直荒谬至极。”

蒋湛安眼中的光亮被她一字一句击碎,最终化作眼角凝结的泪光,隐入夜色之中。

“你来找我,是因为真的意识到自己喜欢我,还是因为我突然离开,脱离了你的掌控?”

“又或者,你只是习惯了背后有一个我一直追随你的人?”

蒋湛安喉结滚动,却始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他沉默不语,许嘉怡冷笑一声,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不是的,嘉怡、嘉怡,我是真的喜欢你!”

蒋湛安急切地辩解,想要追上去,脚下却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

而许嘉怡离开的距离,刚好能让她听到蒋湛安的声音。

但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蒋湛安。

我们都往前走。

别回头。

十年后。

北京,会场入口。

蒋湛安低声叮嘱身旁的队员:“各就各位,务必确保现场万无一失,这次发布会不容任何差池。”

十年光阴,在他身上留下了沉稳与坚毅的印记,如今的他气度沉稳,目光如炬,站在人群中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对讲机里传来回应:“明白!每一道出入口都已安排专人值守。”

庄重肃穆的会议厅内。

主席台上,布置得井然有序,中央是精心打造的演讲台,两侧竖立着鲜艳的五星红旗,正中间高悬“红星一号”的专属标志,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台下,数百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记者早已入座,摄像机镜头闪烁不停,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孟慧雪身着干练的职业套装,胸前挂着记者证,手持话筒,站在摄像机前播报:“现场气氛紧张而热烈,全球各大媒体齐聚一堂,只为见证‘红星一号’揭开神秘面纱的历史时刻。”

各国记者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现场报道。

“这不仅是一次普通的新闻发布会,更是一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科技盛会,或将重新定义全球安全格局。”

“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红星一号’所采用的技术突破,极有可能在未来几年内彻底改变军事力量的平衡。”

电视台导演对着耳麦大声指挥:“三分钟准备,所有机位确认完毕,我们要将这一历史性瞬间带给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却炽热的期待,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舞台中央,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来临。

此时,穆老在许嘉怡的搀扶下缓缓走向讲台。

原本略显喧闹的会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这对跨越两代科研人的身影。

许嘉怡细心地为穆老调整麦克风,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穆老那苍老却坚定的声音缓缓响起——

“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媒体朋友们,在这个千载难逢的历史节点上,我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向世界隆重推出我国国防科技领域的最新成果——”

“‘红星一号’先进防空导弹系统。”

“接下来,请‘红星一号’副总设计师许嘉怡同志,为大家做详细汇报!”

穆老声音虽显年迈,但情绪高昂,他转头看向许嘉怡,眼中满是骄傲与欣慰,仿佛看着自己亲手栽培长大的孩子终于走上舞台中央。

身穿军装的许嘉怡站起身来,步伐稳健地走到主席台中央,动作利落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她神情坚定,目光笔直地望向前方,眼神中透出的是军人的荣耀,也是科研工作者的信仰。

随后,她接过了穆老手中的接力棒,站在聚光灯下,缓缓拉开“红星一号”的神秘帷幕——

“‘红星一号’融合了最新的制导技术与复合材料科学,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拦截精度和反应速度。”

“该系统能够高效识别、追踪并摧毁各类空中威胁,包括隐身战机及超音速导弹。”

“同时,‘红星一号’采用了主动雷达制导与红外成像双模锁定机制,极大提升了目标识别的准确性与系统的灵活性。”

“其独特的飞行控制系统,能够在复杂的大气环境中实现高机动性飞行,从而显著提升拦截效率。”

……

发布会一经结束,便迅速引发了国内外媒体的广泛关注。当天,《米约时报》将其作为头版头条重磅报道。

《军报》:“红星一号”——开启我国防空导弹技术新篇章

《国防报》:划时代的壮举,“红星一号”引领防空科技新风潮!

《米约时报》:“红星一号”:中国展现防空导弹领域的非凡实力

发布会刚一落幕,身为记者的孟慧雪便快步上前,拦住了许嘉怡的去路……

“嘉怡,好久不见。”

孟慧雪面带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但那双眸子却在不经意间瞥向会场门口。

“没想到你现在已经是防空导弹项目的副总设计师了,这么多年来没有你的音讯,我还以为……”

她顿了顿,语气略显迟疑,“算了,那些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这次你回北京,要不要去看看老爷子?他年纪大了,最近总说起以前的事,还常常提起你。”

“我和小叔一直没找到你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该怎么提起你。你当年一声不响地离开,确实有些太冲动了。”

许嘉怡神情淡然,仿佛并未听到她话语中的暗讽与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她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孟慧雪胸前挂着的工作证,语气平静地说道:“孟记者,请问您这是会议提问,还是单纯的私人叙旧?”

不等对方回应,她便接着说:“如果是提问,那显然偏离了会议主题;若是叙旧的话……改天再聊吧。”

话音刚落,她便收拾好文件,搀扶着穆老,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走出会场。

不远处。

蒋湛安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许嘉怡离去的身影,久久未曾挪动。

人群渐渐散去,孟慧雪这才忍不住跺了一下脚,脸上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

而自始至终,蒋湛安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

回到红旗轿车内。

穆老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释怀,也有深深的感慨,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哀伤。

岁月在他眼角刻下了痕迹,但那双苍老的眼眸中仍闪烁着泪光,过往的风霜与理想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小许,我们成功了,‘红星一号’终于问世,美国的军事霸权垄断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穆老望着车窗外,眼神中透出回忆与感慨。

坐在一旁的许嘉怡轻轻握住他干枯、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手,声音柔和却坚定。

“老师,您放心,我们不仅会有‘红星一号’,还会有‘五号’、‘六号’……我们会一步一步,让世界各国听到我们的声音。”

“红星一号”正式全面推出。

“二号”、“三号”已经研制完成,随时可以进入实战部署阶段。

“四号”目前正处于研发之中。

而“五号”、“六号”的研发计划也已列入规划日程。

穆老听后欣慰地点点头,轻拍着许嘉怡的手背。

“小许,谢谢你,想到国家还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就安心了。”

说完,他弓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洁白的手帕上,赫然染上了点点猩红。

许嘉怡心中明白,穆老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但他眼中却没有丝毫对死亡的畏惧,反而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宁静与坦然。

“我本以为,直到生命的尽头,我都无法完成这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是你们让我看到了希望,实现了我的梦想。”

“能遇见你们这群孩子,是我一生的幸运。”

……

与此同时。

在西部沙漠深处的某处指挥帐篷内,李知渊紧盯着电子屏幕,眉头深锁。

她一边的眼镜片已经碎裂,脸上沾满了尘土,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而坚定。

忽然,她抓起对讲机,果断下令:“各岗位就位,准备!三、二、一,发射!”

话音尚未散去。

一枚导弹自发射架猛然腾空而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宛如一道银色闪电,撕裂苍穹!

监控室内,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紧锁在屏幕上那道飞速攀升的轨迹。

只见它灵巧地避开各种干扰信号,精准锁定高空中的模拟目标飞行器。

两道光痕在空中交汇的刹那,炽烈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半边天幕。

靶机被彻底摧毁,转眼间化作漫天碎片与烟尘。

试验圆满成功。

现场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激动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天花板。

李知渊被兴奋不已的牛青妹一把抱住,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落地时还略显眩晕,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太棒了!‘红星四号’试验成功了!真希望嘉怡和穆老师也能第一时间得知这个好消息!”

李知渊扶了扶眼镜,轻轻揉了揉被抱得发疼的胸口。

“会的,他们一定会知道的。”

……

国宾大酒店内。

许嘉怡刚挂断电话,脸上难掩喜悦之情。

她快步走到穆老身边。

老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窗外洒进来的落日余晖,双眼微闭,头微微偏向一侧。

他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毛毯,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呼吸极其轻微,整个人显得格外衰老且虚弱。

许嘉怡缓缓蹲下身,让自己与老人视线平齐。

她的声音柔和而轻缓,仿佛怕惊扰到对方。

“老师,‘四号’试验成功了。”

穆老没有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响,过了好一阵子,才低声呢喃出一个字:“好……”

天色渐暗,夕阳隐入群山之中。

待明日拂晓,太阳依旧会从东方升起。

一代代人更替,是时代的变迁,也是精神的传承。

……

数日后,陆家大院门前。

许嘉怡穿着一身便装,手中提着几大袋物品,站在门口迟疑良久,最终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保姆小跑着来到门前,透过栏杆缝隙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眼前一亮,满脸欣喜地打开了大门,将她热情迎入院中。

还不忘高声喊道:“老爷子!嘉怡回来了!嘉怡回来啦!”

蒋老爷子拄着拐杖,急匆匆从屋内走出。

他的身形已不如往昔挺拔,背脊微微佝偻,原本黑白相间的头发如今已全部花白。

“……嘉怡?”

他蹒跚着走到许嘉怡面前,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嘉怡的眼眶顿时泛红。

“爷爷……是我,我回来了,我……”

一股深深的愧疚涌上心头,话语哽咽,视线也几次模糊不清。

蒋老爷子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回头对保姆说道:“快,快去买菜,多买些嘉怡爱吃的,比如蒸排骨、小黄鱼,都要!”

“还有蒋湛安,赶紧打电话让他回来!”

听到这话,许嘉怡连忙拉住蒋老爷子的手臂。

她语气有些为难地开口:“爷爷,小叔工作忙,就别打扰他了。”

蒋老爷子望着她,眼神清明,心中已然明了,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保姆离开。

“快去买菜吧。”

随后,他牵着许嘉怡走进屋内,一边走一边询问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看着那个曾经总跟在自己身后喊“爷爷”的小女孩,如今已成长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的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尤其是,她成为了一名坚定果敢的军人,一名弹道武器领域的工程师。

“前两天的新闻我看到了,嘉怡,你做得非常不错。”

听到陆爷爷的夸奖,许嘉怡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满怀感激地说道:“爷爷,没有您的支持和鼓励,就没有今天的我。这一切,都要感谢您当初对我的信任和帮助,谢谢您,爷爷。”

说着,她站起身,为蒋老爷子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蒋老爷子微微点头,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眼神里满是欣慰。

“是你自己争气,我做的那些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爷孙俩坐在阳台上,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照在两人身上,显得格外温馨。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家常,气氛安静而融洽。

许嘉怡向蒋老爷子讲述这十年来经历的事情,从大学生活到职场打拼,从孤独奋斗到收获成果。

蒋老爷子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偶尔还会插几句问话,与她互动交流。

当他听说寒假时她无处可去,被同学带回家过年,不禁皱起眉头,感慨道:

“这事还是怪湛安,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整整十年没回过家?”

“不过你那个朋友小李倒是挺热心,你们一起回家,即便是放假了,也像在学校宿舍一样热闹。”

末了,他又略带失落地说了一句:

“不像这里,你一走,整个屋子都冷清了不少。”

听着他的话,许嘉怡忽然想起前几天在会场遇见的孟慧雪,便顺势开口道:

“我前几天在会场碰到清清姐了,她说经常来这里陪您。她和小叔不是已经结婚很久了吗?”

蒋老爷子闻言眉头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俩?他们结什么婚?”

“还说什么经常来陪我,能陪我干什么?胡说八道。”

他语气有些不悦,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

“嘉怡,你和湛安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我一直觉得你留下的那封信有些奇怪。”

“爷爷给你打包票,在你离开的这些年里,一城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女人。”

“他是开窍太晚,以前你喜欢他,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总是下意识地拒绝你。后来他也去找过你,不过好像是被你拒绝了吧?哈哈。”

“你可千万别轻信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说的话。”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门口方向。

许嘉怡低头缓缓饮了一口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爷爷,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那时候我还太年轻,把依赖错当成了喜欢,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袋子掉落在地的声音。

许嘉怡转头望去——只见风尘仆仆的蒋湛安站在门口,脚边散落着滚落的水果,一个个在地上滚动着。

他站在那里,神情震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

嘴唇微微颤抖,他望着许嘉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嘉怡?”

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脚步沉重地迈向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头。

许嘉怡抬头望向他,目光平静如水。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脸庞,如今再也激不起她内心的一丝涟漪。

“小叔,你回来了。”

她的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似乎早已将那段过往释怀。

蒋湛安走近几步,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却被她轻轻避开。

她没有再多看一眼,而是站起身,朝蒋老爷子告辞。

“爷爷,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蒋老爷子伸出手,眼中满是不舍,但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

“嘉怡,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有空多回来看看爷爷。”

“我会的,您保重身体。”

和陆爷爷道别后,许嘉怡没有多作停留,径直转身离开。

她与蒋湛安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想要挽留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僵在半空,什么也没做。

直到许嘉怡即将钻进车里,蒋湛安才像是突然惊醒般,急步冲出大门。

“嘉怡,我……”

话刚出口,他又哑了声,张着嘴,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许嘉怡轻轻一笑,那笑容中既无怨恨,也无眷恋,只有一抹释怀与平静。

“小叔,刚才我说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吧。”

她语气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曾经你说我年纪太小,不懂什么是爱情。现在我懂了。所以,祝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蒋湛安怔在原地,看着许嘉怡缓缓转身,拉开车门坐入车内,仿佛自己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路人。

他终于明白,有些错过,是注定无法弥补的。

不远处,蒋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目光深沉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许嘉怡走后,蒋湛安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未曾挪动脚步。

蒋老爷子缓步走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那份沉默的安慰却让蒋湛安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如果当初能早点听父亲的话,看清自己的内心,他与许嘉怡之间也许就不会有这场错过的结局。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蒋老爷子背着手,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似遗憾,又像嘲讽。

“早就劝过你,对人家小姑娘上点心,不然等哪天她真的放下了,你就只能躲在角落里哭去。”

“当初硬说是不喜欢,现在后悔了吧?可后悔也没用了。”

蒋湛安唇角勾起一丝苦笑。

那些曾被他轻视的话语、忽略的情感,如今却像一颗子弹,穿越漫长的时光,精准地击中他的心脏。

这十年来,他无数次设想过,面对许嘉怡那份真挚的感情,其实他本可以更温柔一些,更有耐心一些。

但他没有。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将她一点点推远。直到她终于放手时,他才惊觉,原来失去她的感觉,竟是如此痛彻心扉。

从前,每一个他不归家的夜晚,许嘉怡都会写下长长的信,倾诉思念与依赖,还有那份年少懵懂的爱意。

后来的十年,他也开始写起了这样的信,做着曾经嗤之以鼻的事。

只不过,那些信,一封都没寄出去。

遗憾吗?当然遗憾。

他们相识得那么早,拥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机会。只要他曾勇敢一点,所有的一切都可能为他们的感情让路。

可他却选择了退缩。

这一退,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

穆老的身后事处理完毕后,许嘉怡也准备返回实验基地了。

穆老一生有两个愿望:一个是研制出我们国家自主产权的防空导弹;另一个便是落叶归根。

他毕生投身国防科研事业,在沙漠深处默默钻研四十余年,然而世人对他知之甚少。

他没有亲人,朋友寥寥,连葬礼都显得格外冷清。

军区领导、国家高层人士的车辆一辆接一辆驶来,人们似乎都认识他,却又仿佛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作为他的学生,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活着、最了解他的人,许嘉怡主持了他的葬礼。

待人群散尽,她独自一人站在墓前。

凝望着墓碑上那张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慈祥的脸庞,她轻轻弯腰,将一束花放在碑前。

眼眶微红,声音却努力保持着轻松。

她说:“老师,您先休息一会儿吧。等您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一定是一个屹立于世界之巅、更加繁荣强盛的祖国。”

“到时候,或许我们还能再见。”

许嘉怡重新踏上了前往实验基地的旅程。

然而,她未曾预料到,这次旅途中竟然还有蒋湛安同行。

整个航程中,他始终沉默寡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许嘉怡忍不住几次悄悄侧目打量他。

她并不在意蒋湛安此行的目的,只是对爷爷的身体状况隐隐担忧。毕竟穆老刚刚辞世不久,这段回忆对她而言仍显沉重。

在她看来,蒋湛安理应留在北京军区,以便随时照料年迈的祖父更为妥当。

但这终究只是她的个人想法,至于蒋湛安如何抉择,那已是他的自由。

想到这里,许嘉怡便不再多想,将注意力重新落在手中翻阅的杂志上。

“红星五号”即将进入研发阶段,作为这一项目的首席工程师,她无暇顾及其他,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调整好状态,以最佳精神面貌投入工作。

蒋湛安的目光不时从余光中扫过许嘉怡的方向。

见她虽有几次注视自己,却始终未开口说一句话,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失落。

他微微转头,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她那张温婉恬静的侧脸上。

许嘉怡低垂着眉眼,头顶柔和的灯光洒落下来,映照着她发丝间流转的淡淡光晕。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份来自身旁的凝视。

空乘人员正端着托盘缓缓穿过两人之间的通道。

蒋湛安立刻收回目光,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收紧,指尖几乎扣进了裤子布料之中。

就在此刻——

一名外国旅客踉跄着走进了机舱。

许嘉怡身边的几位乘客瞬间警觉起来,无论是正在读报的人,还是看似闭目养神的乘客,全都迅速进入了戒备状态。

蒋湛安身为特勤出身,经验丰富,几乎是在那名外籍男子踏入机舱的一刹那,便察觉到了异常。

就在对方掏出枪口瞄准许嘉怡的一瞬,蒋湛安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挡在了她身前。

“嘉怡,小心!”

“砰——”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子弹击碎了许嘉怡头顶的照明灯。

机舱内顿时爆发出尖叫声,紧接着又有数名恐怖分子现身。

战斗一触即发,特勤小组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死威胁,许嘉怡却没有丝毫慌乱。

在特勤队员的掩护下,恐怖分子很快被制服。

忽然——

许嘉怡敏锐地捕捉到一阵规律性的“滴滴”声。

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是一架民用客机,上面还有大量普通民众。此次袭击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不能让无辜的人因此受到伤害。

她悄然移动至蒋湛安身后,刚准备开口告知他飞机上可能藏有炸弹。

却见那名恐怖分子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即用生硬的中文高声叫喊:“飞机上有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你们都死定了!”

机舱内再次陷入混乱,惊呼与哭喊交织成一片。

特勤小队迅速控制住所有恐怖分子,机组成员也紧急安抚乘客情绪,并引导他们远离事发区域。

许嘉怡开始快速排查可疑物品的位置。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

周围隐约传来乘客压抑的啜泣声,豆大的汗珠顺着许嘉怡的额角滑落,可她的神情依旧冷静从容。

终于,在一处座位下方,她发现了那个定时装置。

蒋湛安半蹲在她对面,两人呼吸之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小心!”

他低声提醒,眼神紧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还剩三分钟。”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一刻。

唯有那滴答滴答的声响,在整个机舱中回荡,如同死神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冷漠而无情地倒计时着。

机舱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所有乘客都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许嘉怡的眼神锐利而沉静,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手指轻轻掠过错综复杂的线路,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突破口。

很快,她眼神微沉,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与计划。

她抬起头望向蒋湛安,伸手抽出他腿边的军刀。

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动手,同时剪断红色和蓝色这两根线。”

“好。”

蒋湛安眉头紧锁,但对许嘉怡的决定没有丝毫犹豫。他从旁人手中接过另一把军刀,示意周围的人迅速后退,确保安全距离。

“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动手。”

许嘉怡双手稳如磐石,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

“一……二……三!”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几乎是同一瞬间出手。空气中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蒋湛安的目光自剪断蓝线那一刻起,便一直落在许嘉怡身上。

他心想,如果生命的终点是与许嘉怡一同度过,那也算是命运给予他的恩赐。

终于——

【1:47】

闪烁的数字停顿了一下,随后归零,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机舱陷入短暂的寂静。

直到许嘉怡确认炸弹彻底解除,机舱内恢复安全状态,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众人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声。

蒋湛安心中的大石也随之落下。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始终冷静从容的许嘉怡身上,眼神中多了一分欣慰,也夹杂着些许复杂情绪。

许嘉怡早已不是那个会拉着他的手哭泣的小女孩了。

在那些他未曾察觉的时光里,她悄然成长,蜕变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

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十二岁初入陆家时胆怯慌张的许嘉怡;

也不是十七岁那年鼓起勇气表白、眼中满是爱意的女孩;

更不是十九岁时冷眼决绝、与他划清界限的那个少女。

现在的她,是一名真正的战士,是国家顶尖武器研究领域的核心人物,是军事项目不可或缺的首席工程师兼总设计师。

她在无声中成长,将曾经束缚她的种种枷锁一一打破。

过去的一切,在她如今的理想与信念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连他曾占据她心的位置,也在这份成长中变得不再重要。

许嘉怡并不知道蒋湛安的心绪翻涌,只是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叔?你还好吗?”

蒋湛安猛然回神,望着眼前这个与记忆不断交织的身影,轻轻摇头。

“没事,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惊吓?”

许嘉怡忍不住轻笑出声。

“虽然我现在主要做科研,但毕竟也是军校出身,这种场面还不至于把我吓到。”

她语调轻松,像是一缕春风拂过,驱散了蒋湛安心头的阴云。

他微微一笑,顺势问道:“那你刚才怎么那么快就做出判断?”

许嘉怡耸了耸肩,笑着回答:“我们宿舍有个拆弹高手,大学的时候经常比谁拆弹更快,谁做的装置更难破解。”

“这个炸弹的设计水平,还远远不如她。”

与此同时,远在戈壁深处的李知渊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念叨我?”

她揉了揉鼻子,低头继续伏案工作。

蒋湛安听后忍不住轻笑,语气中既有调侃之意,也藏着几分敬佩。

“那你这大学生活,过得还真是精彩。”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被成功化解。

劫机事件平息后,乘客们陆陆续续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尽管神情中还带着未散去的惊魂未定。

许嘉怡没有松懈,她再次将飞机上的各个舱室仔细巡查了一遍,确认一切安全无误。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也感到身心俱疲。在接下来的航程中,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借此恢复体力。

又飞行了一个多小时后,飞机缓缓降落并滑行至停机坪。

机场方面早已准备妥当,公安机关派出武警和特警人员,准备接手那名试图劫机的外国恐怖分子。

许嘉怡则登上实验基地派来接应的车辆,准备启程返回基地。

原本她以为蒋湛安和他的特勤小队只是负责护送她完成交接任务。

没想到,他们竟一路随行,要亲自将她安全护送回实验基地。

看着坐在身旁神色沉稳的蒋湛安,许嘉怡心中略感意外。

但转念一想,‘红星一号’的问世比前世提前了整整十年,一些心怀不轨的势力对此有所动作,也在情理之中。

从机场到实验基地还有数百公里的路程。

夜色渐深,时间悄然流转到了夜晚。

车队穿行在荒凉的旷野中,四周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远处野狼的嚎叫,令人心生寒意。

尽管一路上车队格外小心谨慎,危险还是悄然而至。

前方的道路突然被石块与粗大的树干封堵住。

头车上的特勤队员迅速下车查看情况,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明亮的光线,照亮了前方障碍物。

就在这时,意外骤然发生。

一辆卡车如同失控的猛兽般轰鸣着朝车队冲来,引擎咆哮,仿佛要将一切碾碎。

特勤小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对准轮胎开火,试图阻止其前进。

然而子弹并未奏效,卡车依旧狂奔而来。

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枪声、爆炸声接连响起,撕裂了原本宁静的夜空。

袭击者明显是冲着许嘉怡而来,但在实验基地与特勤小队的严密保护下,始终未能得逞。

空中传来战机低空掠过的轰鸣声,直升机螺旋桨旋转的嗡鸣声划破夜幕,支援部队已抵达战场。

就在众人以为局势即将稳定之时,一枚黑漆漆的手雷滚落在许嘉怡脚边。

“嘉怡,快走!”

一直紧握她手腕的蒋湛安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作出反应,一把将她推开,随即扑身而上,将她护在自己身下。

手雷在不远处炸裂开来,巨大的冲击波掀翻了几辆汽车,引发连环爆炸,火焰瞬间吞噬了周围的景象。

许嘉怡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声。

她能听见身后传来的闷哼,以及背上逐渐扩散的温热黏腻感。

刺耳的耳鸣让她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清晰。

环绕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一松,随后整个人便重重倒下。

她踉跄着起身,视线模糊中映入眼帘的,是蒋湛安血肉模糊的背部。

“小……小叔……”

她的声音嘶哑无力,双腿一软,跪倒在蒋湛安身旁。

但她并没有立刻检查他的伤势,而是迅速捡起他身边掉落的武器。

“砰!”

“砰砰!”

硝烟中,几个劫匪应声倒地。

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朝她跑来,她才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许嘉怡缓缓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中只看见头顶的白色天花板。

察觉到她醒来,宁夏快步走了过来。

“嘉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依旧如从前一般,剪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只不过此刻身穿的是空军飞行员的作战服。

宁夏最终还是选择了追随自己的梦想,走上蓝天之路。

许嘉怡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得不像样。

“他……怎么样了?”

宁夏微微蹙眉,坐在床沿轻轻握住她的手。

“还在昏迷中,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情况危急,许嘉怡来不及躲避震动。

爆炸发生后,她所受的冲击伤并不算严重,但仍然出现了胸口疼痛、咳出血沫的症状。

得知蒋湛安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病床上缓缓坐起。

宁夏没有阻止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旁,搀扶着她的肩膀,替她分担了大部分体重。

两人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蒋湛安所在的病房门口,在玻璃窗外静静伫立,望着病房内插满管子、依靠氧气维持生命的那个人。

病房内部是严格消毒的无菌环境,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探视。

许嘉怡站在窗前,凝视着里面许久,良久才低声呢喃:“小叔,你一定要醒过来。”

话音落下,她缓缓转过身。

在宁夏的扶持下,她缓慢地离开走廊,脚步沉重而无力。

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蒋湛安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蒋湛安彻底吞没。

他感到自己正被无尽的虚无包裹,仿佛坠入更深的深渊。

他努力挣扎着,集中全部力量向上浮游,却毫无成效。

意识逐渐模糊,直至完全失去知觉,又猛然间惊醒。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警笛呼啸的声音。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像有无数杂乱信号交错闪现。

不远处的实验室腾起滚滚浓烟,爆炸的冲击波一层层扩散开来。

周围居民楼的窗户被震得粉碎,碎片四散飞溅。

警车与消防车辆拉起一道长长的封锁线,现场一片混乱。

蒋湛安昏沉地下了车,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仿佛不在同一个维度。

他看到自己掏出证件,不顾众人劝阻冲破警戒线。

双眼布满血丝,嘶吼着喊道:“我老婆!我老婆还在里面!你们让我进去!”

“老婆?”

什么老婆?

蒋湛安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一幕荒诞的梦境。

直到他推开所有阻挡的人群,冲进废墟之中,徒手一块块搬开瓦砾。

声音沙哑地不断呼喊:“许嘉怡!许嘉怡你出来!”

“你出来!我可以解释!我们好好过日子!求求你……求求你出来……”

他双目赤红,一遍又一遍呼唤着许嘉怡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回应。

蒋湛安以旁观者的视角注视着这一切,内心深处却涌现出一种撕裂般的痛楚。

他想冲过去,想质问那个自己。

他要解释什么?许嘉怡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妻子?

蒋湛安注意到那人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银色戒指——那是婚戒,象征着他已婚的身份,而新娘是许嘉怡。

然而,在这样的场景中,蒋湛安却无法感受到一丝喜悦。

他仍在继续挖掘。

砖石上还残留着爆炸后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焦灼刺鼻的气味。

他的十根手指早已血肉模糊,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嘉怡……许嘉怡……”

他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翻找着每一块碎石。

终于……

一抹微弱的银光在泥泞中闪过。

他拨开泥土,发现了一只手——一只同样戴着银色戒指的手。

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脸上浮现出近乎疯狂的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嘉怡,你别怕,我很快救你出来,很快,坚持住……”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顾不上鲜血淋漓的双手,他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动作几乎失控地加快挖掘。

然而,当他掀开最后一捧土。

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他期盼已久的身影,而是一只孤零零的手。

一只在十二岁那年,轻轻牵住他的衣袖,怯生生叫他“小叔”的手。

一只在二十岁时,亲手为他戴上婚戒的手。

一只冰冷的、再无任何温度的手。

绝望的哭喊在废墟中回荡,仿佛撕裂了整个夜空。

与轰鸣的雷声交织在一起,震人心魄。

蒋湛安跪坐在瓦砾之间,雨水混着泪水,冲刷着他满是悔恨的脸庞。

他的目光呆滞,视线早已模糊不清。

他紧紧抱着那冰冷、僵硬的半截手臂,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接受的悲痛和困惑。

“为什么……嘉怡,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内心被无尽的懊悔吞噬。

就在不久前,他与许嘉怡的最后一通电话中,他们还在争吵。

一小时以前。

刚从外省完成任务回来的蒋湛安,正驱车前往酒店。

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许嘉怡”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他却一次次按下挂断键。

不知道她上次回来时发现了什么,这段时间给他发了不少莫名其妙的短信。这次听说他任务结束,便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

平日里她总泡在研究所,半个月难得回家一次,一回来就总是争执不断。

蒋湛安心烦意乱,眉头紧锁。

孟慧雪的一双儿女要办升学宴,他急着赶过去参加。

她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不容易。

每次他执行完任务,总会先去看望她们母子三人,给予一些关照。

毕竟那是战友留下的骨肉,他理应尽责。

可许嘉怡却频频来电,追问是否他与孟慧雪之间有什么关系,两人是否已经走到了一起。

简直是荒唐。

整天就知道疑神疑鬼。

电话铃再次响起,蒋湛安不耐烦地接起,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斥责。

“许嘉怡,你是不是实验太轻松了?每天有这么多闲工夫胡思乱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许嘉怡低沉、毫无生气的声音。

今天本是蒋湛安的入伍纪念日,她拖着因辐射而严重受损的身体回到家中,精心准备了一桌他最爱吃的饭菜。

但他因为出任务没能回来,反倒是让她在收拾东西时,看到了他夹在钱包里的照片——一张四口之家的照片。

“我看到你钱包里的照片了,是你和孟慧雪,还有一对儿女。她的孩子是你的吧?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要答应跟我结婚?”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

她的话语颤抖着,脆弱得令人心疼。

但多年的别扭相处方式,早已让他们忘记了该如何温柔沟通。

“你在瞎猜什么?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蒋湛安握紧方向盘,心底翻涌着烦躁的情绪。

然而这一次,许嘉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顺从。

她急切地想要弄清楚真相。

“你告诉我,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我们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你……”

她哽咽着,话语中透着悲伤。

可蒋湛安只觉得这些话像是在扇他的脸。

“谁让你嫁给我的?不是你死缠烂打非要跟我在一起吗?真不知道你又在闹什么,别到处乱说,影响清清的名声……”

他情绪激动,话音未落,一声巨响骤然炸开。

“砰!”

通话中断,手机屏幕瞬间黑了下来。

蒋湛安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建筑群腾起了滚滚浓烟,火光冲天,将夜色映成一片血红。

是爆炸!

他的心猛然揪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此刻,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必须立刻见到许嘉怡,马上!

可惜,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他的身体仿佛化作废墟上的石雕,风雨不动,却又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

就像那废墟之上永恒伫立的影子,哪怕百年风霜雨雪,也依旧不会改变分毫。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昏沉的寂静,将他从混沌中唤醒。

他像被操控一般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那一刻,他的心悄然期盼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许嘉怡”。

可惜,并不是。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孟慧雪温柔却略带焦急的声音——

“儿子快点过来吧,你爸爸终于肯接电话了。”

紧接着,电话那头便传来一个正处于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沙哑嗓音。

带着一股委屈与不满的怒气:“爸爸,你怎么还没来?今天可是我的升学宴!该不会又是那个女人拦着你不让你来吧?我讨厌她!你什么时候才能跟她离婚回来?”

当年战友牺牲的时候,孟慧雪的孩子已经足月了。

她担心孩子缺少父爱,童年不够完整,性格也容易出现问题,于是恳求蒋湛安,在孩子面前假扮他们的父亲。

这一假扮便是十几年,假戏真做,真亦假来假亦真。

他第一次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产生了深深的厌烦情绪。

“闭嘴,你没有资格这样说。”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救援工作持续了一整天一夜,收集到的残肢碎片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躯体。

蒋湛安怔怔地望着那些残骸,仿佛灵魂都被抽空,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怎么也没料到,许嘉怡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他。

甚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们都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怎么可能不后悔。

怎么可能不心痛。

那是他一生深爱、也一生辜负的姑娘。

他缓缓摘下手指上的戒指,轻轻地戴在了小指上。

……

病房内。

蒋湛安的心电监护仪忽然发出急促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和护士立刻冲进病房,展开紧急抢救。

许嘉怡在宁夏的搀扶下,扶着墙艰难前行,只能站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

除颤器一次次地贴在他胸口,电流穿过身体时,他的身躯猛然弓起,又重重落回病床。

病房内外的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为他捏了一把汗。

终于,在医护人员争分夺秒的努力下,他的心跳恢复了正常。

当他睁开眼的一瞬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玻璃窗外的方向。

视线紧紧锁定在许嘉怡身上,嘴唇微微颤抖,无声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许嘉怡搭在墙壁上的手猛地收紧。

那一眼中,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她看不明白。

……

那天抢救成功后,蒋湛安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

许嘉怡休养好身体之后,便提前出院,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因此,当蒋湛安能够下床活动时,医院早已没了许嘉怡的身影。

他拖着一条因爆炸火焰烧伤而留下疤痕的腿,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门口,神情黯然。

他在原地久久伫立,才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家中。

许嘉怡不来找他,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也没有主动联系她,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反复思考: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再见她一面。

许嘉怡那边毫无消息,而孟慧雪的电话却如期而至。

“湛安,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情况怎么样?要不要我过去照顾你?”

蒋湛安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机旁,眉头紧皱。

等孟慧雪说完,他才冷冷开口:“我们的任务都是保密级别,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消息的?”

电话那头的孟慧雪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湛安,我不是有意打听的,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所以才拜托你战友帮我确认一下……”

“哪个战友?”

孟慧雪迟疑地吐出一个名字。

蒋湛安点点头,语气冷淡:“好,我知道了。你们的行为已经涉嫌违反纪律,这通电话有录音,我会作为证据上报组织。”

说完,他不再理会孟慧雪的哀求与辩解,直接挂断了电话。

蒋湛安在出院返程之前,提交了一份申请,希望能见许嘉怡一面。

这一次,许嘉怡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她与蒋湛安面对面坐着,彼此沉默,仿佛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带着一丝怀念;又像是初识的陌生人,礼貌中透出几分疏远。

静默持续了许久,最终还是由蒋湛安率先打破这份沉寂。

“嘉怡,你改变了许多……”

许嘉怡静静凝视着他,眼神里多了一层释然与通透。

“真的是你啊。”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蒋湛安心头猛然一震。

他张了张嘴,眼中满是震惊与恍悟,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缓缓低下头。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才会选择报考国防大学,离开北京、离开陆家、离开我。”

许嘉怡端起桌上的搪瓷杯,轻轻抿了一口温水。

“我们已经用尽一生去验证一个错误的数据了,如果参数不变,再多的重复实验也只会得到同样的失败结果,因此……我们必须做出改变。”

蒋湛安低头坐着,眼中满是悲凉。

他红着眼睛,望向许嘉怡的目光中饱含着汹涌的爱意和不舍。

他哽咽着,再次说出了那天隔着病房玻璃所说过的话。

“嘉怡,对不起……”

“那天我应该好好跟你解释的,孟慧雪的孩子不是我的,那是我战友留下的遗孤,我只是出于道义多照顾了一些。”

“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我……”

许嘉怡将搪瓷杯轻轻放回桌面,金属与饭店玻璃台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淡淡地说:“小叔,不重要了。”

这三个字,比责怪与怨恨更让他心痛。

比起她对他的怨怼,他最害怕的就是这句“不重要了”。

她放下了。

意味着那些曾经的美好、痛苦、委屈与甜蜜,在她心里都已归零。这一回,他又一次迟了。

“这样也好,你毕竟提前见证了祖国的发展,我们都能为社会进步贡献更多力量。”

说完这句话,许嘉怡便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掀开门帘前,蒋湛安叫住了她。

“我们……还会再见吗?”

许嘉怡的动作微微一顿,思索片刻后,语气坚定地回答:

“会的,我们会再见的。”

……

十五年后。

北京,人民大会堂。

夜色渐深,灯火辉煌。

2009年度国防科技贡献奖颁奖典礼正在举行,这是属于我国国防科技界“无名英雄”的荣耀时刻,缓缓拉开帷幕。

晚会开始时,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精心制作的纪录片,一段段珍贵的历史画面依次呈现。

不仅展示了我国国防科技事业的发展历程,也让观众认识了一位位默默奉献的幕后功臣。

颁奖典礼临近尾声时——

许嘉怡、李知渊、牛青妹的身影出现在大屏幕之上,而他们身后,则是宁夏在撞击敌机前驾驶新型战机的最后一帧影像资料。

她们曾是黑暗中默默前行的人,只是有些人永远留在了黑夜之中。

距离那个遥远的学生时代,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跨越时间与生死的界限,她们终于一同站在了光明面前。

最后的最后——

大屏幕上浮现一首风格各异、简洁有力的小诗——

亲爱的女孩儿,

愿你铮铮,愿你昂扬;

愿你勇敢挣脱世俗的枷锁,

不被束缚双翼;

愿你在逆境中成长,

成为自己的脊梁;

愿你心中有火,眼中有光,

即使在黑夜也能找到前行的方向;

愿你不惧未来,不困过往,

以理想为帆,直面命运的狂澜;

愿你一生,

充满希望与力量。

——全文完。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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